那些书法家们~第541篇
文/卢秀辉
商家读书，始于商承祚的祖父商廷焕。
商氏先祖在明末移居沈阳，隶汉军籍。上三旗驻防广州时，先人商国秀随军往广州驻守，从此，商家在广州开枝散叶。因为晚清朝廷对旗军拨款减少，旗军大多陷入困顿，八旗子弟也开始谋取科举，将其视为出路，商承祚的祖父商廷焕也决定弃戎从文。可是，商廷焕乡试不顺，七考不中，故用心培养两个儿子，希望他们代父出人头地。
商廷焕为了给两个儿子营造一个好的读书环境，特意构筑玉莲园。玉莲园读书期间，父亲对他们要求极严，终日不许做任何与读书无关的事，全部时间都以练习科举考试为目标，不分昼夜。商衍瀛和商衍鎏兄弟二人同时会试，哥哥中了进士，弟弟则名落孙山。
商承祚的父亲商衍鎏，又参加了第二年的庆祝慈禧七十金寿而特开的恩科会试。会试时，商衍鎏仅中第一百二十九名贡士；在保和殿复试时，得二等第四十四名；殿试时，商衍鎏才与幸运之神握手言欢。殿试读卷官最初拟定的鼎甲名次是：朱汝珍第一，刘春霖第二，张启俊第三，商衍鎏第四，以此送呈光绪钦定。光绪帝订为：刘、朱、商、张。商承祚的父亲商衍鎏成为了探花，商衍鎏通文史、善诗书、妍书法，名噪南北。
1902年3月7日，商承祚就出生在这样的书香门第，虽然他还不懂事，父亲的失落与大喜都在去春和今春发生了。他的家学，既有书画文玩古器物，还有古文字和学问。儿时的商承祚和父亲在一起的机会很少、很少，父亲先是留日，后来又去了德国，回来又在民国政府做事，奔波于江苏、江西。
商承祚从小就立下了以古文物及古文字为做学问的方向，商承祚治印始於少时，十四岁即拜篆刻家桐乡人劳健为师。劳健乃清京师大学堂总监劳乃宣次子，精书法，尤钟小楷，善治印，著有《篆刻学类要》。小小少年，日摹汉印十余方为常课。—日，商承祚于冷摊以极便宜的价钱购得《繇通之印》，劳健告诉他：这方印为桂馥《缪篆分韵》一书所收录。商承祚听了，欢喜赞叹，悬挂于腰间好几个月，以为能事。
为求深造，十九岁那年的秋天，商承祚来到天津，专门拜著名古文字学家上虞罗振玉先生为师。罗振玉以学术的眼光发现挖掘中国传统文献，并以科学的方法进行整理，刊布流传，其功大焉。他家有印书公司，更有发行渠道。他参与开拓中国的现代农学、保存内阁大库明清档案、从事甲骨文字的研究与传播、整理敦煌文卷、开展汉晋木简的考究、倡导古明器研究，首开甲骨学、敦煌学。商承祚在他的指导下研习甲骨文、金文。
1922年，罗振玉将商承祚推荐给王国维，入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研究生。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里学术资料丰富，工作范围广泛，其不同阶段的工作重点不尽相同。当时马衡任考古研究室主任兼导师，王国维为通讯导师，学术气氛特别适合商承祚这样的书呆子。他与广东东莞人容庚相识，两人来往密切，感情相契。
1923年，商承祚完成了《殷墟文字类编》，父亲商衍鎏赞助了八百多块钱，制成木版，帮助他印成了此生第一部著作。出版后，得到罗振玉、王国维的赞赏，弱冠成名，学界都知道了青年商承祚。1925年，商承祚被国立东南大学（今南京大学）聘为讲师。
1927年，三十四岁的顾颉刚出任广州国立中山大学史学系主任兼筹办语言历史学研究所主要成员，聘请商承祚担任史学系和筹备中的研究所的教授。商承祚在史学系开设了殷周古器物研究、殷周古器物铭释、殷墟文字研究、三代古器物研究、说文解字部首笺巽等多门课程。顾颉刚离开中山大学后，商承祚继任语言历史学研究所代主任，他除主持该所工作外，还做了许多研究工作。由语言历史学研究所编辑的《语言历史学丛书》中，商承祚负责考古学，陆续出版了《殷墟文字类编》十四卷及他自己集撰的《石刻篆文类编》、《金文萃编》等。
1928年暑假，他还与容肇祖教授“赴北路调查瑶民考察古物”。12月14日，在所内成立了考古学会。与顾颉刚教授商准校长，“筹出一笔款项以为购买古物之用。”他亲自到北平搜购古碑、古造像等200余件。该会“发掘南汉残瓦，收集本省古物，审定本所所藏古器物字画”，设立古物陈列室，商承祚在校任教三年。
1934年9月1日，商承炸、容庚、徐中舒、董作宾等人发起成立了考古学社，这是中国第一个文物考古社团。1937年春，他在南京任教时将1千多方印玺藏于上海市博物馆。抗战爆发后，商承祚随南京金陵大学南迁，途经长沙，见到了战国楚墓出土的文物，引起了他对楚文化的极大的兴趣，他弃个人安全于不顾，向学校提出留在长沙进行考古调查。学校批准了他的请求，他在长沙冒着敌机空袭的危险，进行实地现场调查、搜集有关资料。回成都后，他根自己的调查研究，写成了《长沙古物闻见记》，出版后，在学术界引起了轰动。继而，又于1941年完成了《续记》，他被考古界誉为楚文化研究的开拓者。
1946年，他欣喜地又见到了容庚，他在所著《我与容希白》说道：“一九四六年希白到重庆，适我卸盐务职，归自贵阳，复得相见，我谓之曰：学不进而刻印则工，以数印示希白，欢聚数日而别。”1948年秋，商承祚被聘为广州国立中山大学文学院语言学系教授，1952年院系调整后，和容庚同在一校、同在古文字研究室工作，直至逝世。二人都成为国内屈指可数的著名学者。
解放后，商承祚历任广东省和广州市文物管理委员会、文物鉴定委员会副主任，担负广东省、广州市文物保护的领导工作。对被长期占用的文保单位，广州市陈氏书院、光孝寺和中华全国总工会旧址，他到处奔走呼吁，写信给有关领导人，要求尽快把占用单位迁出去，修复遭到损坏的文物。他利用自己省政协委员的身份，提出议案，引起有关领导机关的重视，使这三处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先后交还到文物管理部门。他为保护文物竭尽全力“犯颜直谏”，让知情者心生敬佩，为他叫好。
1956年，他和容庚教授联名招收古文字学研究生，他们指导的研究生，“不开课，更不考试。”“主要是谈话聊天，答疑解惑，再就是赐赠著作，审阅文稿，视其佳者推荐发表。”他对学生强调几条基本原则：“一、注意打基础，加强基本功训练；二、从古文字原材料出发，从细读原拓本中发现问题、加以研究；三、认真钻研罗振玉、王国维、郭沫若等权威学者的著作，从中领悟到治学的门径。”6月至8月，他带领中大历史系师生40多人赴潮阳县进行文物考古调查。
1957年，他带领中大历史系师生参与中国史学会广州分会、华师历史系等5个单位组成的“1898年遂溪人民抗法斗争调查工作组”，到遂溪黄略、平石、华丰、文车、东皋、盘石、麻章和湛江市赤坎、麻斜、南柳等地调查抗法史迹，搜集抗法文物，编印资料。1958年9月，在曲江县狮子岩主持马坝人考古发掘的勘查工作，将省文物工作训练班学员60多人带到现场，以助实践。
1960年秋，商承祚被聘为广州市文物鉴定委员会副主任，与其他专家一道负责广东文物出境鉴定，对省工艺品公司数十万件工艺品和广州市文物商店1万多件文物商品进行了全面鉴定。与其他专家一起受聘对广东民间工艺博物馆全馆藏品进行了清仓式的鉴定，甄别真伪，对该馆实行科学编藏、陈列展览、科学研究及出版、宣传工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1977年夏天，商承祚亲临河北平山县中山王墓发掘工地，手拓中山玉衅鼎、壶铭文两份，一留当地，一携归研究；1978年冬，携带珍藏多年的一块龟尾甲（即“契斋藏甲之一”），赴长春出席中国古文字研究会成立大会暨第一次学术讨论会；1979年秋，赴西安出席中国考古学会成立大会。1981年1月，中国书法家协会广东分会成立，商承祚任副主席。1983年，任主席，积极推动了广东书法事业的发展。
1991年5月12日，商承祚逝世。
商承祚几十年来，全家节衣缩食，过着清贫的生活，不惜典当借贷去购藏文物，他为此走遍了大江南北。历尽艰辛，不遗余力收藏的国宝，最后，他都无私地奉献给了国家博物馆。建国前，一千多方印玺归于上海市博物馆；建国后，他又将931件珍贵文物分别赠给北京和广东的5家博物馆和广州市文物商店。这些文物中，属国家一、二级的文物超过60%。商家捐献给国家的文物，无论在数量上还是质量上，都是首屈一指的。
商承祚一生著述甚丰，发表了60余篇学术论文，两种书法作品集。著有《殷虚文字类编》、《福氏所藏甲骨文字及考释》、《殷契佚存及考释》、《说文中之古文考》、《石刻篆文编》、《十二家吉金图录》、《浑源彝器图》等。
商承祚治学之外，还以篆刻名世，他玺印两式兼作，以古玺见长，得彝铭及陶玺之融会变化。自存印集六册，约二百方，气格醇古，自得格调。
商承祚书法，他的学生张桂光说：“商老习篆取途《峄山》，上在溯商周，下及两汉，其作甲骨，超逸秀劲；其作金文，华贵雍容；其作小篆，柔和娴雅，要皆结体精严，行笔干练，体态自然。晚年钟情秦隶，创造出既浑穆雄奇而又婉通流畅、意趣盎然的一体风格，在隶书领域里独树一帜。题识所用行楷，遒劲凝练，秀颖醇雅，别具姿态。”75岁以后，商承祚致力于秦隶的创作，独创了极富个性的秦隶体书法，吸引了众多学书者的仿效，被书坛誉为“商体”。
商承祚（1902年3月7日－1991年5月12日），字锡永，号驽刚、蠖公、契斋，广东番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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