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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与文明(5-1)

今年以来,敝号已经推出了两个世界史随笔,其一是从世界地图史的角度解读的世界史《十二幅地图中的世界史》,其二是从海洋文明角度解读的世界史《海洋与文明》,这里是第三部,从城市历史角度解读的世界史。


本书作者出口治明,是一个由商入学的人物。早年干了二十多年的保险业,随着日本经济的繁荣游历世界。从05年开始重新回到大学,钻研世界史。因为游历得多,所以从著名城市的视角来看世界史,以游记的方式来写历史。这部书是出口治明以他游历过的十座历史古城为线索,考察有关这些城池的大历史。

题外话,游记也是我挺喜欢的一种文体,大凡去过的地方,都写下了游记,如今也积累了五六十万字的各地游记,只是太过私人化,不合适放到公众号上来。

为什么要读城市的历史?应该说,我们现在所谓的“文明”,其实时间并不长,严格来说,现代意义上的文明,诞生于人类从游牧过渡到农耕时期,也就是距今一万五千年前左右。游牧和狩猎让人类始终受制于食物和热量供应,农耕则极大提升了粮食产量,让人类开始有了富余,有了积累。

从第一批有富余粮食和工具的人,有意识地造一堵围墙来保护自己的财产开始,城市就起源了,人类开始形成阶层等级——现代意义上文明遂起始了。城市的历史,就是文明的历史。不然为什么相互陌生的人们首次开始交谈时,话题永远都是对方居住的城市呢?

1.伊斯坦布尔

君士坦丁堡的诞生,源自丝绸之路——公元前800年,也就是东周春秋时期,中国的商人(当然,也是以粟特人为主)就已经向西到达了黑海北的克里米亚半岛,在那里入海,经过博斯普鲁斯海峡,马尔马拉海,达达尼尔海峡,进入到爱琴海和地中海。主导入海后交易的,乃是希腊以西的一个古城邦——迈加拉。迈加拉人于公元前660年,在博斯普鲁斯海峡处建起了殖民地,以垄断对中国的贸易。这座殖民地市镇,当时被命名为拜占庭。

不久拜占庭被雅典统治,雅典衰落之后,又到了波斯王国的大流士手中。公元前330年,拜占庭又回到了亚历山大大帝手中,到公元前73年,为罗马帝国所有。

公元2世纪,人类文明产生之后的第二次冰期到来,全球变冷,导致原来居住在欧亚大陆北部草原部族开始南迁,一支向东经过天山山脉进入到中国区域,大量草原部族侵入,导致东汉帝国的解体,中国进入了“五胡十六国”的混乱时代(如果大家还记得,之前敝号推介的《疾驰的草原征服者》也是用世界眼光看待大唐帝国的解体和宋辽金夏时期的,这是第二次草原部族的入侵——突厥王国的兴起)。

另一支向西南,引发了罗马帝国的动荡。为了应对北方部族入侵,罗马帝国皇帝戴克里先把帝国分成了东西两部,重点是在东部——当时罗马帝国最富庶部分,西部的西欧那时候还都是荒地和森林。继任的君士坦丁进一步把首都从罗马迁到了拜占庭。

公元330年,拜占庭改名君士坦丁堡。也正是这一年,“背教者尤里安”在自己的领地高卢举起了叛旗——他本是君士坦丁的侄子,逐步形成了以巴黎为核心的高卢王国,吸引了大量部族向西聚集,这是后来法国和德国的开始。罗马就此完全衰落下来。

平稳了两百年,到公元5世纪,拜占庭帝国的查士丁尼又开始向西扩张,引发十余年与东、西哥特王国(今天的东欧、西班牙)和法兰克王国的战争,国力衰颓下来。东方势力遍及叙利亚和埃及的萨珊王朝兴起,两相争斗相持不下,给5世纪末期的穆罕默德创造了机会,他率领的阿拉伯军队消灭了萨珊王国,建立伊斯兰帝国。由此又开始了拜占庭与伊斯兰的对抗,这一斗又是两百余年。

公元1000年时,拜占庭帝国再现辉煌,版图扩大到整个地中海、巴尔干和东欧地区。此时,全球三大帝都并行于世——后倭马亚王国的科尔多瓦(西班牙),拜占庭的君士坦丁堡,中国北宋的开封。由于长达5个世纪的持续不断战争争斗,拜占庭也好,伊斯兰也好,都处于衰弱阶段,大宋帝国总体国力超过拜占庭,为世界第一。这是公认的东方文明以绝对优势超越西方文明的时期

公元11世纪,土库曼人的塞尔柱王国兴起。1096年罗马教会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开始。

十字军东征的背景是:一开始基督教有五大教会——罗马教会、君士坦丁堡教会、亚历山大教会、安条克教会、耶路撒冷教会。本来罗马教会的权威最大,由于首都东迁到了君士坦丁堡,基督教又成了国教,教会代言人就成了皇帝,由是君士坦丁堡教会的权威超过了罗马教会。两者矛盾日益加深。

罗马教会的统治范围都是西部未开化地带,影响力太小,于是索性再继续向西发展教区。公元8世纪,法兰西的加洛林王朝与罗马教会联手(所谓法兰西国王丕平献土)。罗马教会从此开始侍奉法兰西国王。罗马教会自此自称大公教,君士坦丁堡教会则自称希腊正教。

公元1000年时,与2世纪全球变冷相反,全球气候变暖,人口激增,对粮食和土地的需求越来越大。为了解决人口低龄化和土地不够的矛盾,罗马教会发动西欧各王国组织了第一次十字军东征。——你可见这环境与气候的变化,对人类历史的关键作用。

1202年十字军第四次东征时,居然夺取了君士坦丁堡,进行了残酷的破坏活动。半个世纪后的1261年,拜占庭再次夺回了君士坦丁堡。到1453年,土耳其人的奥斯曼帝国兴起,攻陷了君士坦丁堡,消灭了拜占庭帝国。

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苏莱曼一世拥有当时世界上最强大和先进的军事力量——耶尼切里火炮步兵团,一时间可谓打遍阿拉伯和埃及世界无敌手。所谓苏莱曼,也就是古代所罗门王的土耳其语发音。

苏莱曼奉行宗教宽容的政策,虽然他是伊斯兰教,但却也让基督教继续保留在伊斯坦布尔。在后来15世纪西班牙教会大兴迫害的时候,奥斯曼帝国却大开国门收留容纳犹太人由于把控了地中海通向东方的通路,在整个十五世纪,奥斯曼帝国可谓盛极一时

奥斯曼帝国的衰落,源于1492年哥伦布对北美新大陆的发现,此前被奥斯曼帝国钳制的西欧各国,纷纷向西开拓出路,由是贸易中心从地中海逐渐转移到大西洋,整个地扭转了欧洲的局面,乃至后来人类的总体历史进程

如果没有新大陆的发现,很有可能到今天,英法德这些国家,还属于边缘小国。由此可以想见,哥伦布此人在西欧人心中的历史地位。

随后十七世纪,沙俄开始向南入侵,奥利地崛起,不断侵蚀了奥斯曼帝国的领地。奥斯曼帝国逐步走向衰落——尽管在此期间经历了诸多次西化强国改革,但受制于沙俄的压制、中欧诸国的兴起,奥斯曼帝国逐渐沦落到了夹缝中生存的地步。一战要了奥斯曼帝国的命,凯末尔率领革命军一举推翻了王朝,废除宗教法庭,真正把土耳其引入了民主体制国家之路。

君士坦丁堡之路由此走向了边缘。

2.德里

德里就是印度历史的缩影。印度的次大陆地理特征,决定了它难以形成大一统国家——南北极长,北边是平原,南部是高原山脉,东西部沿海,东西部中间也是高山横断。所以至今,印度的知名城市正好分布于这四大区域,官方认可的方言多达21种,货币上的语言也有17

不过这片次大陆有一个屏障——北面的昆仑山脉和喜马拉雅山脉,挡住了外族入侵的步伐。可又恰好是公元前1500年的雅利安人进入到了北面平原,产生了吠陀文明。包括后来前5世纪的佛教文明,也产生于雅利安种族。德里位于恒河上游,很早就成为雅利安民族的聚集地。

到公元8世纪,德里东南部的卡瑙杰一直是印度大陆的政治中心——先后三个国家在这里统治。到公元1000年,北面阿富汗的伽色尼王国入侵,伽色尼的皇帝马哈茂德成为第一个入侵印度的伊斯兰君主。他的铁蹄毁灭了曾经的佛教和印度教圣地——鹿野苑。

公元1000年,后起的本地查哈拉马王朝在德里建起的新的都城,这是德里首次成为王国首都。

1192年来自阿富汗的新王国古尔王国(属于突厥的一支,与入侵中国的是同一支系)再次入侵印度,攻陷了德里,留守了一名马穆鲁克大将艾伊拜克。后来古尔王国爆发内乱,艾伊拜克索性就在德里自立为王,1206年成为印度的第一个马穆鲁克王朝。

马穆鲁克是奴隶军人的一种称谓,盛行于公元9世纪到10世纪期间。实际上是西迁的突厥人与盘踞在撒马尔罕的萨曼王朝联手创立的一种战士培养机制——专门买卖突厥族男孩,经过系统训练为职业军人,然后卖到中东和中欧各国。马穆鲁克不是纯粹的奴隶,他们都可以凭借军功在所服务的地域获取社会地位,之前敝号还介绍过几任在耶路撒冷称王的马穆鲁克军人

马穆鲁克王朝历经半个世纪,很快就衰落了。卡尔吉族突厥人后来推翻了马穆鲁克,建立了卡尔吉王朝。卡尔吉王朝的君主阿拉乌丁是个非常能打的君主,他居然率军顶住了好几次蒙古帝国的入侵,挡住了蒙古铁骑对印度次大陆的征讨。阿拉乌丁还有个知名的业绩——他得到了迄今世界上最大的钻石——重达105克拉的“光之山”,就像当初和氏璧被制作成中国的传国玉玺一样,成为印度的国宝。这颗钻石后来成了英国女王维多利亚的东西,现在还在伦敦塔中

卡尔吉王朝之后是短命的图格鲁克王朝,后来又是来自突厥-蒙古的帖木儿军团战将赛义德建立赛义德王朝,赛义德王朝没多久又被洛迪王朝取代,就跟这些来去如风的草原部族一样,德里的统治者们走马灯式的换。直到1526年,帖木儿家族第五代巴布尔征服洛迪王朝,建立了著名的莫卧儿帝国。其实,莫卧儿这个名词,在印度语中就是“蒙古”的意思

巴布尔是枪炮武器的早期使用者之一,而且他还写了一本自传——《巴布尔回忆录》,成为研究1516世纪印度历史的最佳史料。1540年,来自阿富汗的战将舍尔沙推翻了莫卧儿帝国,建立苏尔帝国。舍尔沙创立了货币“卢比”,开通了自孟加拉湾直通阿富汗喀布尔的大路,统一度量衡,创立以州为单位的行政区划管理。

被舍尔沙拉下帝位的莫卧儿皇帝,也就是巴布尔的儿子胡马庸,在舍尔沙当政期间流亡于波斯的萨非王朝。与萨非王朝建立联盟,后来借兵萨非王朝居然在舍尔沙去世后,一举又夺回了德里,恢复了莫卧儿帝国!

胡马庸的儿子阿克巴是一代杰出君主。这是世界史上也是很少见的,前后两个对立王朝都出现了相继的杰出君主。

不过也是因为阿克巴把都城从德里迁到了阿格拉,导致德里开始衰落。一直到1627年继任皇帝沙贾汗才迁回了德里,沙贾汗就是修建了泰姬陵那位。沙贾汗又让德里重新振兴起来——他所重建的德里后世称为“旧德里”,与后来英国殖民者建立的新德里相对应。

沙贾汗去世后,莫卧儿帝国陷入了战乱和纷扰。此时,南方德干高原上兴起了刹帝利种族为主的马拉塔联盟。马拉塔联盟也算是不走运——在鼎盛时期,遇到了另外的部族——杜兰特王朝与其相争德里的印度政权。到杜兰特败落之后,刚刚要进入德里,1775年,他们遇到了大英帝国。

马拉塔联盟还进行过挣扎,直到1858年被英军彻底镇压,才宣告统治印度330年、起源于蒙古的莫卧儿帝国终结。由于旧德里被之前的沙贾汗建得就像一个迷宫,难以顺利通行车马,英国殖民者就干脆在旁边修建了新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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