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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栽杨柳三千里:左宗棠的西北治理宏图|特稿

“上相筹边未肯还,湖湘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这是晚清时期左宗棠西征的重要助手杨昌濬的《嘉峪关七绝二首》之一,是见证左宗棠率湘军收复新疆的名作,曾广为传诵,脍炙人口。铲除阿古柏伪政权,新疆百废待兴,西征湘军将士铸剑为犁,不断被派往新疆各地,善后治理持续展开,这是“湖湘子弟满天山”所勾画的生动场景。

清光绪四年(1878)十二月,杨昌濬(1825—1897,字石泉,原籍湖南湘乡,罗泽南的弟子。官闽浙总督、陕甘总督等)应诏复出。他从湖南出发,行抵甘肃兰州,又西行至肃州(今酒泉),晋见陕甘总督、督办新疆军务左宗棠(1812—1885,湖南湘阴人,晚清政治家、军事家,先后任闽浙、陕甘、两江总督,授东阁大学士,中兴四大名臣之一)。

此时,左宗棠指挥刘锦棠(1844—1894,湖南湘乡人,左宗棠西征军的主将,首任甘肃新疆巡抚)率领湘军(也包括协同作战的豫军、川军、回军)消灭了盘踞新疆长达13年的外来势力阿古柏伪政权,除伊犁外,新疆的广袤区域得以收复。

杨昌濬敏锐地观察到,沿途陕西、甘肃各地的社会面貌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尤其是纵贯甘肃南北的陕甘驿道上(从陕西长武至嘉峪关的公路里程约3000里)已经柳树成荫,这是左宗棠为确保顺利进军新疆的一项前瞻性举措。在进军新疆之前,左宗棠条分缕析,以雄辩的事实,使朝廷采取“海防”与“塞防”并重的战略。继而,他以刘锦棠统领老湘营为进疆主力,又陆续调豫军(张曜)、川军(徐占彪)、回军(董祥福)等部队协同,在装备、经费、后勤等方面都做了非常缜密的准备。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左宗棠高度重视后勤保障工作。长期的战乱,使得甘肃境内的道路破烂不堪,驿道阻滞,治安环境复杂多变,尤其以与陕西紧邻的甘肃庆阳、平凉两个地区为最,既阻碍向新疆输送军火和粮草,也影响沿途百姓的生存。因此,他不得不在善后治理方面殚精竭虑。

1875年,陕甘总督左宗棠在兰州


种种举措,既修复环境,又维系人心。比如发动湘军将士修筑路桥,修建书院、庙宇、城池和关隘等。为了稳固驿道,又命驻防部队沿驿道两旁广植柳树,遂形成了“新栽杨柳三千里”这样世所罕见的大规模绿化工程。晚清诗人、湖南宁乡人隆观易在其著作《西笑日觚》中如此描述他所看到的新风景:“左恪靖命自泾州以西至玉门,夹道种柳,连绵数千里,绿如帷幄。”后来,人们把这些柳树称为“左公柳”。

十年树木,“左公柳”意涵深刻

左宗棠组织大规模植树一事,见诸他与杨昌濬于光绪六年(1880)四月十七日联名呈报的《防营承修各工程请敕部备案折》。不久之后,他将前往新疆哈密,筹划收复伊犁事宜,因此,这俨然是一份甘肃、新疆治理事务的阶段性总结报告,此时距同治十年(1871)(沙俄侵占伊犁)已经有10年之久。

在这份奏报中,左宗棠形容乱后的甘肃“千里萧条”,而“其间沟涧深窄,河道阻淤,道路、桥梁率多倾塌,夏潦冬冰,时有阻滞、倾覆之患,农商行旅均以为苦”。尤其“平(凉)庆(阳)泾(川)固(原)之间,千里荒芜,弥望白骨黄茅,炊烟断绝,被祸之惨,实为天下所无”。因而,无论是为治理甘肃,还是为进军新疆计,都必须先把基础设施尽快恢复起来,重点是庆阳、平凉地区,尤以六盘山地区为最。

六盘山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前者是指六盘山脉,是秦岭山系北端的余脉,由东(小关山)、西(大关山)两列近乎平行的山地组成。左宗棠奏报中的六盘山即狭义的大关山,是陕甘驿道的卡脖子地段。驻防部队分为东、西两路,东即陇东,今为甘肃东部的平凉、庆阳地区,西即陇右(古代以西为右),今为青海西宁市和甘肃临洮地区。

汇总左宗棠的奏报,可以得出如下数据:

陇东区域,以魏光焘的武威军为主,10余县州境内,修筑各类桥梁近百座,整修道路300余里,共计栽树13.59万余株。

自陕西长武县起,至甘肃会宁县城东,作为陕甘驿道的东段,今测其长约320公里,历年累计栽活树木26.4万余株;另外柳湖书院、平庆泾固道署、环县、臻园县共栽活树木3.22万余株。

陇右区域,以凌春台、邓荣佳的宗岳军为主,7县州境内,修渠筑坝60余里,道路近800里,桥梁数座,书院、昭忠祠、庙宇数处,铺屋近百间,栽树13.63万余株。

不难看出,这项工程是以损毁最严重的陇东平凉、庆阳地区为主,并且是以沿陕甘驿道两旁种树、六盘山道路改良为重心,意在努力改善这条交通大动脉的通行条件,也因此最易被往来人员耳闻目睹,感同身受。

清代陕甘驿道示意图


不过,左宗棠的这份奏折有一个不经意的疏漏,那就是没有讲明栽树工程的具体起迄时间。幸而,今甘肃平凉市崆峒区博物馆保存了一块名为《武威军各营频年种树记》的石碑,碑文系魏光焘于光绪四年(1878)秋八月亲撰。当时魏光焘任平庆泾固盐法兵备道道员一职,率所部武威军驻扎于该地区长达10年,虽未亲赴新疆参战,但有力保障了陕甘驿道的畅通。

魏光焘是湖南隆回金潭人,清咸丰六年(1856)投湘军曾国荃部,后改隶老湘营,随刘锦棠、左宗棠征战陕甘,光绪初年擢任平庆泾固盐法兵备道道员。作为一线指挥员,魏光焘对平凉、庆阳地区的乱后状况有切身的体会,所谓“西陲构祸,陇东为烈,甚至道周树木存者寥寥,满目荒凉,不堪回忆”,尽快改善生态环境,这就是积极栽树的最大动因。

魏光焘在碑文中写明了其栽树始于同治十二年(1873),“制府左侯相檄各防军夹道植柳”,除了军事运输的需要,就是“为居民聚材,用庇行人”。

魏光焘所防护的陕甘驿道,自陕西长武县起,至甘肃会宁县城东,长约600里,植树成活20余万株(左宗棠奏报为26.4万余株)。除此之外,在往银川方向的庆阳、环县一线,则因自然条件所限,不宜栽柳树,改种“马水卤”(名不可考,疑为当地的某种灌木)。

魏光焘有一名部将叫郑连拔,字炳南,湖南邵阳县岩口铺人,早年投江忠源部,是一位资深的湘军将领,以作战勇敢而受左宗棠赏识,有“将略素娴,身长八尺,声如洪钟”之奏,当时任武威军合新右营的参将衔营官(通常统领500人),他也刻有一块《修桥种树碑记》,是“左公柳”的又一见证。

根据碑文内容可知,郑连拔于同治十三年(1874)驻扎于防区内的静宁县,其地属陇东孔道,西与会宁县接壤,溪涧众多,普遍缺桥,行人只能涉水而过。光绪二年(1876),魏光焘命其移驻会宁,“劈山通道,跨涧成梁”,从此解决了交通瓶颈问题。随后又回到静宁,在八里铺、界石铺、罐子峡、静东黑水河,先后架桥4座,尤其以平政桥最为著名,左宗棠专门为之撰文。随后,在道旁“树以官柳,杂以槐榆”,东西相计4.8万余株。由此一来,“夏则成荫可荫歇,冬则扫箨可以供炊”,使得“居者行者,具有利之”。他也强调,“未尝劳百姓一人”,全是由驻军出钱出人,唯希望当地士庶能够注意保护和培育。

世人或许会认为郑连拔刻碑之举有表功之嫌,但从其族谱所存文献来看,他在碑记中并没有过多描述会宁境内的溪涧多到“令人发指”的事实,因为当地有“七十二道脚不干者”之说,形容跋山涉水之艰难,由此可见他率领士兵“依山开路,遇沟造桥”是何其不易,又何其重要。与此同时,湘军提督周绍濂(湖南宁乡人)与李良穆(湖南湘乡人),则在会宁境内的清家驿东、西分别修利济桥、履顺桥,左宗棠曾为之撰写了碑文:

驿东七里许有水曰倒回沟,迤西三里许有水曰尚家湾。记名提督周绍濂从余转战来甘,驻军于此。同治十一年春,督其营员李提督良穆于两处各创一桥,并筹垦荒田,为永远修桥之费。桥成,为之赐名,倒回沟曰“利济”,尚家湾曰“履顺”。是年十一月立石。

此碑现已不知所踪,唯其文字被方希孟(晚清诗人,曾两次入疆)于光绪三十二年(1906)前往新疆伊犁途经会宁时记于《西征续录》中而得以幸存。

除了广泛栽树、修桥,魏光焘还自己捐资,于光绪元年(1875)二月至五月,主持拓宽、改造了六盘山的险要之处三关口,开通新路20余里。新任陕甘学政、书法名家吴大澂途经此地,大为感动,撰文竖碑,如今已经成为珍贵的文物。

可贵的是,魏光焘并未满足于此,又于光绪三年(1877)再次对这段逼仄的险要道路进行彻底改造,长约500米,竟然耗费2万个工时,白银千两,可见其工程之难,但依旧是“自捐,未动公帑”。一如左宗棠在奏报中所言,“所需经费皆由各营旗随时捐发,并由魏光焘陆续捐给经费银八千七百余两”。

描绘“左公柳”盛况的《甘棠遗泽图》,原载清末《点石斋画报》


至此,“左公柳”的深刻意涵是显而易见的:它是杨柳、槐树、榆树的合称,因地制宜,显著改善了生态环境,极大改善了民生;它是左宗棠率领西征湘军大力进行甘肃善后治理的整体象征;它不是清廷授意的官方行为,而是由左宗棠倡导驻陇东、陇右(西)的湘军守卫部队自捐经费的集体自觉行为;它是左宗棠西征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带有“复承平景象而畅皇风”之意,旨在凝聚人心,弥合回汉隔阂,为收复新疆构建稳固的后方保障,也为日后展开西北治理进行了探索。

陕甘分闱,教育振兴

凡是了解左宗棠的人,对他于道光十二年(1832)21岁时考取湖南搜遗举人的往事不会陌生。毫无疑问,这既是左宗棠早年的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也是他命运的重要转折。那个改变了他命运的湖南乡试主考官徐法绩(1790—1837,字定夫,陕西泾阳人),道光十二年(1832)被选派为湖南乡试正考官。正是他从5000余份“遗卷”中慧眼识珠,才使得左宗棠得以迈上科举之途的重要台阶。

在两湖分闱以前的漫长岁月里,湖南和湖北两地是联合举办乡试的,湖南的士子都要冒险渡过洞庭湖赶到武昌去参加湖广乡试,困难重重,中举人数不多,中进士的就更少。自雍正元年(1723)南北分闱以后,湖南的举人、进士有了大幅增长,人才呈井喷式涌现,左宗棠和陶澍、曾国藩、胡林翼、郭嵩焘等人一样,都是南北分闱的受益者。

时光荏苒,人生如白驹过隙。到了同治八年(1869),在战事倥偬之际,已经是陕甘总督的左宗棠从西安专程前往泾阳县拜谒徐法绩墓,在百感交集之余,又以门生的名义为他撰写了神道碑。徐法绩在左宗棠中举两年后就去世了,他未能看到这个门生已经达到了作为举人难以企及的人生高度,恐怕也万万想不到,正是自己选中的这个人才来到他的家乡重开乡试、院试,进而实现陕甘分闱。

左宗棠先是于同治九年(1870)饬令魏光焘牵头,联合当地士绅,复建泾州考棚,历经年余,于同治十年十二月竣工,建成大小考棚74间,除堂号外,南北两棚500余号,足以满足当地考试人数之需要。

此时,西北地区的科举考试受战乱的影响,自咸丰十年(1860)停考以来,已达12年之久,尤其是同治元年(1862)、五年(1866)的州县考试虽然已经如期举行过了,但院试尚未进行。因此,恢复乡试的一个重要举措就是抓紧补行院试,其余各级考试则按规矩如期举行。

同时,左宗棠开始着手解决更重要的乡试问题。甘肃的乡试历来依附于陕西,因路途遥远,导致甘肃及新疆的学子应试极为不便,使得科举人才稀少。他在一份奏章中说道,从肃州返回的路上,途经甘州、平凉等地时,有很多秀才在道旁迎谒,询问原委,才知这些人都是无力赴陕西参加乡试的。作为曾经的举人,他对此深感同情。在兰州,又有不少地方官员、汉回士绅联名请求捐建贡院,以解决甘肃(含今宁夏、青海)士人的应试之苦。

此外,左宗棠西征陕甘以来所目睹的社会状况,所谓“民俗凌夷,泯棼日盛”,不仅劫杀争夺很普遍,而且动乱多发,民间伦纪不明,礼教久废。他把这个地区长期动乱的根源归咎于社会教化功能的严重失调,而且由于民族关系复杂,汉文化已经渐失主导地位。一言蔽之,读书人太少。因此,左宗棠请求朝廷顺应广大民众的呼声,参照湖广、云贵等省分闱旧例,允许陕甘分闱,让甘肃士子就近应试。

在给部下谭钟麟的信中,他甚至从维护边疆稳定的高度谈及陕甘分闱的重要性:

边荒文采,固不能与中原争夺。然因科目而兴教劝学,则较他省为尤亟。若读书人日渐减少,势不尽沦为戎狄不止也。

光绪初元,清廷允准陕甘分闱。随后,左宗棠又为两省取士名额分配的问题,多方设法,想为甘肃省在原21个名额(因战乱而临时确定)的基础上合理增加。为此,他甚至不惜动用私人关系,致信曾任浙江学政,后任礼部侍郎的长沙人黄倬帮忙斡旋。最终甘肃定额为31名。

光绪元年二月,甘肃各地集资捐银50万两,作为建设甘肃贡院的经费。贡院选址于兰州秀川门外海家滩子,从甘肃各地采石伐木,士民踊跃参与,左宗棠亲自率员督察,于5个月后顺利建成,可容纳四千名考生。随后,又奏设甘肃学政一职,专门负责全省科举考试事务。并且根据各地的实际情况,对各级科考和学额进行了适当变通和调整。至此,陕甘分闱基本实现。

左宗棠还为贡院题联:“共赏万余卷奇文,远撷紫芝,近搴朱草;重寻五十年旧事,一攀丹桂,三趁黄槐。”在乡试举行之际,他以总督身份监考。试后,在致刘典的信中写道:“甘省分闱,正及元年恩科,蒇事之迅速,工程之闳壮,均非始愿所及。解元安维峻年少能文,器宇沉静,将来可望成一伟人。其余知名之士甚多,士论翕然,实为快慰。”足见他对实现陕甘分闱内心是何等喜悦。

甘肃贡院全景图


光绪二年(1876),左宗棠在致安维峻的信中写道:

不见年余,想所学益进。闻寄居颂阁先生处,下帷攻苦,无异在兰山时,殊用欣然。寄上票银三十两为膏火薪炭之资,幸验纳。明春陇士与试者,当不止百人,寄银三千两,请阁下按人俵给,可与柳堂先生(吴可读)商之。四十余年前,金尽裘敝,人困驴嘶景况,犹在目前也。

“兰山”,即甘肃省城的兰山书院。所谓“明春陇士与试”一事,指甘肃举人将参加会试。为了资助他们远赴京城,左宗棠特地寄银3000两,要安维峻负责分配。他对安氏的器重、对甘肃士子的期望是不言而喻的。

清代,甘肃全省中式进士343人,其中光绪朝就有113人,占比达33%。光绪三年则有8人中式进士,其中秦州刘永亨后来官至工部侍郎。安维峻于光绪六年(1880)春中进士,当时左宗棠刚行抵新疆哈密,在给杨昌濬的复信中,他难抑兴奋之情:

甘肃解元维峻获隽,闻之喜而不寐,此乃陇士之杰,异时可望成一人物,弟所激赏者也。

后来,安维峻历任福建道监察御史、内阁侍读、京师大学堂总教习等职。

兴建书院,百年树人

甘肃平定后,左宗棠强调“戡乱虽在武功,而郅治必先文德”,唯有“兴教劝学,潜移默化,虽百世可以相安”。故自同治末期至光绪初期,着手规复书院。一些湘军将领、官员也牵头重建了任职地的书院,比较有代表性的是——

今甘肃省境内有:陇南书院,同治三年(1864)毁于兵燹,秦州分巡道董文焕于光绪二年冬提请修建;甘州书院,光绪三年,由甘州知州龙锡庆修复,并专门为之订立了课程规章;洮阳书院,同治十三年(1874),由狄道州知州喻光容重建;南安书院,由陇西知府颜士璋、周景接力重建;金泉书院,同治十二年(1873)春,由驻肃州湘军将领郝遇龙捐廉提议修建,至光绪三年建成;柳湖书院,由湘军平庆泾固道魏光焘在驻平凉时重建;超然书院,由湘军总督杨昌濬倡捐重建;育英书院,光绪元年,由湘军提督刘端冕驻安定县时修复;临洮县洮滨书院,由湘军提督邓荣臣重建。

原宁夏府境内(现属宁夏回族自治区)有:银川书院,宁夏知府李湘舫重修;五原书院,固原提督雷正绾创建,以陕甘分闱后甘肃首个乡试解元安维峻为山长;灵文书院,灵武知州孙承弼重建。

原西宁府境内(现属青海省)有:河阴书院,湘军西宁镇总兵龙锡庆捐资重建,同治十二年,贵德同知甘时化(湖南湘阴人)进一步完善;五峰书院,光绪初年,西宁府知府邓承伟筹资创建。

左宗棠还为一些书院定名。如灵台县令彭光练将该县书院修复后,写信向左宗棠报告,并要求改名,左宗棠在批札中写道:

据禀率同绅士勘出涧沟荒地亩数,暨续修皆县书院落成,立定课期,不胜欣慰!至言金台书院系前任苏令命名,与顺天府书院同名,请示更名等情。书院如岳麓、鹿洞、鹅湖,类皆因其地名而名之。该县在秦为鹑觚,古莫古于此矣。应即以“鹑觚”名之,以存其朔。

为了表示对书院的支持,左宗棠先后给一些书院或题名或题匾额。题名者如仰止书院、鹑觚书院、归儒书院、泾干学舍等;题匾额者有陕西榆阳书院“北学其先”;题肃州金泉书院“崇道揆文”,并赠白银200两。

左宗棠曾将回民择地集中安置,化平川(今泾源县)就是左宗棠集中安置回民的地方之一,为此设立归儒书院,专收回民子弟就学。该书院由湘军提督喻胜荣(湖南湘乡人)于同治十三年建成,并捐铺房7间和水磨3架,收租充膏火。左宗棠为此书院题名“归儒”,显然带有希望回民能承接儒学熏陶之意。他不仅题名,还亲编了一本《学治要言》作为教材,足见其重视程度。

此外,左宗棠专门在湖北设立书局,刊印“四书”“五经”、小学等,分发到甘肃各州县,期望通过这些传统教材的刊刻与发行,为关中之学延续一线生机,改变西北地区文化落后的根本面貌。同时又命在甘肃各地设立汉、回义塾,给予民众接受基础教育的机会,发挥了一定的劝学效果,促进了社会的安定。

这种良好的文治政策,以书院作为兴复、培植地方文化的手段,使得各地的书院开始兴盛起来。其次,当各民族间价值观趋于一致,社会环境就能逐步稳定和改善,也为书院的复兴提供了可靠的保证,它的影响是深远的。

时至1946年9月,著名学者张舜徽(1911—1992,湖南沅江人)应兰州大学校长辛树帜(1894—1977,湖南临澧人)之邀前往兰州大学执教,见及先辈左宗棠当年的所作所为,感喟“甘肃人文素不逮乎陕西,自文襄大治书院,敦厉实学,而后英贤蔚起,信有造于斯邦,至今黎庶讴思,相与咨述不衰”。

一道同风,甘棠永存

光绪六年(1880)四月十八日,年近七旬的左宗棠启程出关,于五月初八日抵达新疆哈密,驻军城西凤凰台,等待刘锦棠从南疆过来。七月初六日,诏入京,他奏荐刘锦棠督办新疆军务,张曜帮办。十月初六日,刘锦棠自喀什至哈密,两人商定收复伊犁的具体策略。十二日,启行入关。十一月二十一日,抵兰州。诏杨昌濬护理陕甘总督。十二月初四日,左宗棠从兰州出发,沿着陕甘驿道往陕西,再往北京。当他抵达长武县的时候,又给杨昌濬写了一封信。此时他的心情无疑是非常舒畅的,不仅仅是所到之处受到了僚属、驻军和百姓的夹道欢迎,更是为一路看到的变化而欣慰:

兰州东路种树、架桥,开荒、除道,无不美备,缘午庄(魏光焘)、莲池(周绍濂)、纬堂(雷正绾)所部防营员弁兵勇均以勤民为急,历时既久,不懈如初,故克臻此。

显然,他趁赴京之际,也顺路检查了防守驿道部队历年来的成绩,尤其是魏光焘所部:

午庄心精力果,诸所营造,尤期久远。部将郑连拔勤干明白,亦一时之选。莲池朴实忠勤,所种之树,密如木城,行列整齐。栽活之树皆在山坡高埠,须浇过三伏,乃免枯槁,又不能杂用苦水,用力最勤。今年暑雨频沾,幸多成活。

也许是表扬太多,他也免不了要找一点魏光焘的美中不足,因此举了“暖泉”的例子。这口井本是左宗棠为方便居民和旅客而挖的,甚至还能供干旱时应急浇地。因水质甘冽,冬季不结冰,他为之命名为暖泉。后来魏光焘在修建柳湖书院时,把井圈了进去,变成了书院专用,由原来惠及大众变成了只惠及一小部分人,所以左宗棠希望杨昌濬能交代魏光焘采取补救措施,适当开口子方便外人取水。

当到达长武,进入陕西境内,左宗棠开始有了直观的比较。他随后在给杨昌濬的信中又表示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陕西的善后治理措施如种树、开渠等不如甘肃积极。世人由此也可以体察,从陕西而甘肃而新疆,左宗棠的确是一开始就在谋划这盘西北治理的大棋。

即便左宗棠调离了陕甘,仍力陈需要在陕甘驿道上保留驻防部队的重要性:

比年以来,开浚华州、华阴、泾、原、咸、长等处新旧河、渠、堤、堰,修治省城东、西两路驿道、桥梁并耀州、同官车道,由长武至潼关八百余里,夹道栽植官树,朝夕从公,寒暑罔间,无不取资勇力,借省经费,是操防之外兼顾地方要公。

事实上,清廷明智地听从了左宗棠的建议。陕甘地区和新疆地区的绿化、水利、农业、教育诸事务,并没有因左宗棠的离任而人亡政息,而是延续到清光绪朝末期。据《宁夏农业史》披露,从光绪六年(1880)到光绪三十一年(1905)长达20多年时间里,分别有成光裕(中营参将,湖南宁乡人)、张大雄(管带楚军右旗总兵,湖南湘潭人)、胡起云(管带精选右旗参将,籍贯不详)、魏荣斌(管带精选右旗都司,湖南隆回人)、刘璞(管带精选左旗总兵,陕西旬阳人)、凌维翰(管带精选左旗都司,甘肃人)、张祥会(知州,籍贯不详)、萧承恩(知州,湖北钟祥人)、张元潹(知州,陕西泾阳人)、金恒林(管带常备军金塔协镇,湖南湘乡人)、吴灿昭(管带巡防马队游击,籍贯不详)等湘军将领或地方官在多处地点栽种杨柳。王学伊(固原知州,山西汶水人)于光绪三十二年发布《劝种树株示》。

今日的“左公柳”依然枝繁叶茂


为实现边疆稳固、长治久安,左宗棠深谋远虑,处处可见其苦心。在其规模庞大的西北善后治理工程中,各种项目不胜枚举,涉及社会的方方面面,但始终没有脱离人与环境这个根本。在具体策略上,左宗棠实施了生态环境治理、文化教育振兴等综合性举措,为西北社会秩序的逐步恢复奉献了极大的赤诚。

左宗棠始终身体力行,不过,与他抬棺入疆的悲壮场景相比,这些德政工程发挥的作用润物无声,不曾被世人所广泛而深刻地认识,其实这些务实之举对后世的影响极为深远。左宗棠曾在家书中袒露过自己的心迹:

西事艰阻万分,人人望而却步,我独一力承当。亦是欲受点苦楚,留点福泽与儿孙,留点榜样在人世耳。

事实证明,左宗棠这个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在他的主导下,无论是栽树、修桥、筑路、开渠,还是改革科举,兴建书院、祠庙,改良农桑等种种治理措施,整个西征湘军部队都形成了高度的共识,因而能够前赴后继,持之以恒,终于达成陕甘安定、新疆收复的目标,也为今天的人们提供了宝贵的历史借鉴。左宗棠无愧于徐法绩当年力排众议的录取,也无负于林则徐在湘江之上的重托。

-  END  -

责编 丨 亚闻

美编 丨 黎珊

初审 丨 叶筱

复审 丨 齐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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