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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夔写给情人的一首梅花词,堪称词史上最痛彻心扉的情书,结尾八个字让人泪流满面

与客携壶,梅花过了,夜来风雨。

幽禽自语。啄香心,墙去。

——姜夔《月下笛》

这是南宋词人姜夔的传世经典咏梅词《月下笛》中的开篇几句。

开篇四字“梅花过了”点名时间,但词人没有只言片语提及春天,春景却自然浮现在人们眼前,夜晚的风雨不仅交代梅花已经开过了的原因,而且暗示环境的凄清。

继而,词人描写黄莺的鸣叫、啄食、飞翔,生动而形象。但热闹是属于它们的,词人什么也没有,又暗示处他心情的孤寂、幽独。

王国维说:“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姜夔此词可谓是对王国维这句话的精彩注脚。

姜夔以景抒情,但并不刻意为之,词人从大处着眼,细微处着笔,以黄莺自语暗示自己清苦寂寞的情绪,所以词意自然顺畅。

细赏这几句,词人笔触精细空灵,语言淡雅、自然、含蓄,化浅语为情深之言,读来感同身受,如临其境。

这几句看似是词人精心雕琢之作,然而姜夔刻意却不伤气,看似不求工而又处处皆工,古雅精致却无凝涩晦昧之意味。

姜夔的词作历来好评如潮,以至后世将他的词和杜甫的格律诗相提并论:“词家之有姜白石(姜夔),犹诗家之有杜少陵,继往开来,文中关键。

姜夔爱梅成癖,创作了大量的咏梅之作,他直接意义上的咏梅词有18首之多。

其中,《暗香》、《疏影》这两首咏梅词不仅仅是摹写一般的春花时艳,更是上升为崇高的道德人格象征,堪称咏梅词史上中的上乘佳作。

宋末著名词人张炎在《词源》中评论姜夔的这两首词:“词之赋梅,惟姜白石《暗香》、《疏影》二曲,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自立新意,真为绝唱。

半生飘零,半世梅花

梅花是中国古代常见的审美意象,梅花象征高洁、清雅、坚贞等文化内涵,历来受世人尊崇。

梅花以曲折多姿的形态、傲寒而放的特性,成为被古代文人反复吟咏的花卉之一。

诗人们借助梅花的外在美和内在美,融进自身的主观之意,赋予梅花各种美好的品格,从而激发人们的丰富想象,并给人们带来美轮美奂的文化享受。

那么,姜夔为何对梅花如此情有独钟?这和词人的人生追求有关。

姜夔早年多次参加科举,可都是名落孙山,所以他一直过着辗转飘零、寓居不定的生活。

他以布衣身份与当时的名流结交,但他清幽雅正、洁身自好,因此得到了众多文坛名流的认可和赞誉,其中不乏辛弃疾、范成大这样的文坛大佬。

尽管如此,姜夔的生活并不安定,他一生清贫,甘守清贫。

姜夔的爱情也是曲折而艰辛的,他青年时期在合肥邂逅了一位歌女,并与之坠入爱河,她的一颦一笑是那样动容,他的一词一曲是那样深情。

与合肥歌女的相处的日子是姜夔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他将他最美的青春年华与最动情的词曲留给了合肥女子。

只羡鸳鸯不羡仙,他们一个填词,一个歌唱,这正是姜夔人生中最惬意的岁月。

可是美好的时光总是这样匆匆,姜夔往来合肥奔波的劳碌身影、为了生活而踽踽独行的孤单背影,与他们曾经在花前月下你侬我、成双成对的情景形成了鲜明对比。

姜夔为了生计,只能在定居合肥与江湖漂泊之间做出抉择。

在纠结、无奈、彷徨的复杂心态下,姜夔与心爱的合肥女子终究成了天各一方的两处闲愁。

终究,爱情输给了时间,但合肥女子却成为了姜夔一生魂牵梦萦的情感寄托。

正是这种生活经历与人生阅历造就了姜夔清幽雅正、洁身自好的品格。这种高洁雅正的品格与梅花的精神是相通的。

所以姜夔将梅花视为知己,他经常在词作中借梅花表达自己高雅幽静、淡泊名利的人格和无言相爱、无尽思念的情感。

一首梅花词,一生相思情

正像姜夔在咏梅词《卜算子》中的“惆怅西村一坞春,开遍无人赏”那样,梅花竞相开放,却无人欣赏,其中寄寓的词人怀才不遇的惆怅与无奈之情也是显而易见的。

在姜夔的诸多咏梅词中,就有这么一首借助梅花表达他对合肥女子思念的词作《小重山令》,这首词以含蓄委婉的笔调,表达了词人迂绕萦回的情感。原词如下:

人绕湘皋月坠时。斜横花树小,浸愁漪。一春幽事有谁知?东风冷,香远茜裙归。
鸥去昔游非。遥怜花可可,梦依依。九疑云杳断魂啼。相思血,都沁绿筠枝。

词前有一条小序“赋潭州红梅”,潭州,今湖南省长沙市。

潭州以盛产红梅著称于世。也就是说,这首词是姜夔在潭州欣赏红梅时,触景生情,勾起了他对往事的回忆。

姜夔当年和合肥女子在杭州携手赏梅的情景,那是“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的情景。

曾几何时,杭州西湖湖畔的树树梅花,绽放时是那样美丽,在梅花丛中,曾留下过姜夔和恋人踏雪赏梅的足迹。

西湖梅林娇艳的梅花映照在“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西湖水面上,也映照在情人如花的笑脸上。

往事历历在目,而眼前的潭州梅花,也像杭州的梅花那样,是漫山遍野的红梅,那暗香浮11动的清幽香气足以令每一个游客心驰神往。

杭州西湖畔的梅林,是他们携手同游的地方,那里曾是他们浪漫爱情的避风港,那里是给词人留下太多回忆的地方。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可是,如今词人却是独自一人游赏潭州红梅,那孤单的身影,那填好的词曲再也没有知音为他吟唱。

词人一时触景生情,一时顾影自怜,于是写下了这首充满愁苦、浸透相思情味的红梅词。

开篇句“人绕湘皋月坠时”,点明人物、地点、时间。然而此刻词人写的不是相聚时的欢乐,而是抒写离别后的哀愁。

湘皋,湘江岸边。水滨江岸往往是情人约会的理想场所,加之红梅掩映,人影绰绰,更富诗情画意的朦胧美感。

“月坠”二字说明词人已在湘江岸边停留的时间很长了,也许月落江天时,也许月亮初上时,他就已经来到江边赏梅,并在此徘徊良久。

水滨江岸与离别后的哀愁又有什么关系呢?原来,这是中国古典文学中的一个经典主题。

南朝江淹说:“春草碧色,春水渌波;送君南浦,伤如何?

南浦,就是水滨江岸的意思。自江淹之后,水滨江岸便与离别哀愁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也有了不解之缘。

所以,王维在水滨江岸送别好友时会说“送君南浦泪如丝,君向东州使我悲”;所以,柳永在水滨江岸离别时会写下“离宴殷勤,兰舟凝滞,看看送行南浦”。

聚散别离是人生常态,伤离别也是人们的普遍情感。

自江淹将离别的伤感寄托在水滨江岸后,这一与水有关的地方便蕴含了一种特别的文化内涵,成为文学、诗词作品中的一种意象。

有了对“湘皋”这一层含义的深层次理解后,反观姜夔的这句开篇词,其寓意也就清晰多了。

词中的“绕”,指的是词人在水边徘徊的状态和动作。

姜夔在湘江边绕着江岸一直走着、徘徊着,时间就这样悄然而逝,不觉月亮都快要落下来了。

这是一种漫无目的的徘徊,月坠湘皋,环境凄清,以此烘托心境,其愁苦悲凉可以想见。词人的种种无奈与种种离愁一时间从字里行间流泻而来。

接下来的两句“斜横花树小,浸愁漪”,大意是说:梅树横斜在江畔,小小的梅花悄然开放,梅花似乎也带着些许不美丽的心情,因为那倒映在水中的梅花,也是浸满了忧愁的涟漪。

很明显,这两句是词人聚焦点的转移,由开篇句中的人写到梅花,正面点题,过渡得天衣无缝。

然而词人不是写梅影映照于水面,而是写梅影浸透在水中,一个“浸”字,感情已然很强烈了。

词人还觉情不够深,于是他给水中的涟漪赋予了人格化,用“愁”来形容水中涟漪,于是乎,那一腔情感如那一圈圈涟漪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这种情感正像陈百强在歌曲《涟漪》中唱的那样:生活静静似是湖水,全为你泛起生气,全为你泛起涟漪,欢笑全为你起。

词人在这里不仅写梅花的疏影横斜,而且突出了一个“小”字,小字有娇小纤弱之意。正因为梅花娇弱,更显得楚楚可怜,让人顿生怜爱之情。

开篇三句,词人姜夔用写意的笔法,描绘出潭州红梅独特的品格风貌,奠定了全篇离别相思的情感和腔调。

给梅花赋予人格化,是姜夔咏梅词中的一大特色,也是词人很擅长的一种修辞。

如《玉梅令·疏疏雪片》中的“有玉梅几树,背立怨东风,高花未吐,暗香已远”,词中的梅花,似是一位闺中女子的形象,她既能“怨”东风,还能“劝”主人。

再如《玉梅令·疏疏雪片》中的“客里相逢,篱角黄昏,无言自倚修竹”,梅花似乎化身是一位多情的女子,伫立在竹篱之下,黄昏的暗淡氛围之中,梅花与修竹异乡相逢,互诉衷肠。

在将梅花拟人化时,姜夔只对梅花的形态作轻描淡写,而通过拟人等手法赋予他所吟咏的梅花以种种动人心扉、扣人心弦的情感。

在音乐才子姜夔创造的缥缈超脱的境界中,读者可以尽情领略梅花“自是花中第一流”的精彩神韵。梅花的一春幽愁之事有谁知道呢?是春残花落,是惆怅满腹,是顾影自怜。

除了清风明月外,又有谁能懂得梅花的心事呢?词人看到眼前的红梅,不禁陷入沉思。

接下来的两句“东风冷,香远茜裙归”,大意是说:寒冷的东风吹起时,梅花也很快就要花落香消了。

词人以红裙女子的归去,象征梅花之飘零。梅花香气被寒冷的东风吹远了,而落花仍依恋残枝,在树下回旋。

这一句充满了奇妙的想象,红裙女子则是由花瓣幻化出来的形象,这形象是如此的清晰,如此历历在目。

梅花的这个幻化出来的形象,正是姜夔魂萦梦牵的合肥恋人,这是词人一生的情结所在。

姜夔为情所困,所以看到了梅花,会马上联想到分离的情人。那时节春寒料峭,红梅绽放,他与穿着红裙的女子在江边分别。

词人渐行渐远,回首岸边,只见那红裙渐远渐小,以致成为一个红点,就像江边的一朵红梅。

此时此刻,词人又深情地望着湘江边上的红梅,双眼渐渐模糊,幻化出当年江边的恋人的形象来。

这亦幻亦真、虚实相生的场景,也给词作蒙上了一层清幽、高雅的神秘面纱。

下片开头一句“鸥去昔游非”,词人以鸥鸟的离去,昔日美好的人与物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遥怜花可可,梦依依”,大意是说:只能远远地怜惜那美丽动人的梅花和了无痕迹的美梦,从而结束对往事的回忆。

词中本来在写咏红梅,为何笔锋一转,写到了鸥鸟?因为这是词人从回忆回到现实的表现,因为鸥鸟是词人看到的真真切切的事物,是词人眼前的景物,符合湘江岸边这一特定场景。

词人在江边徘徊,他的身影与脚步声惊起了沙洲中栖息的鸥鸟,而鸥鸟的拍翅声又惊醒词人,使他从迷惘的回忆中回到当前。

原来这一切都是词人的幻觉,当词人回到现实后,往昔的遗迹碎片就愈加迷糊起来,像鸥鸟一样飞去了。

词作最后三句“九疑云杳断魂啼。相思血,都沁绿筠枝”,大意是说九嶷山云雾杳杳,娥皇、女英泪洒潇湘,她们的相思血泪浸透在绿竹枝上。

这三句看似写竹,实为写梅。在词人看来,这红梅的外在颜色,分明是娥皇、女英二女的相思泪染成的,也是恋人的相思泪染成的。

词人以潇湘斑竹暗喻红梅,以娥皇、女英对舜帝的相思,暗指合肥恋人对自己之相思。在这里,人用了白描和设色的创作手法。

姜夔的咏梅词不但工于白描,还长于设色。

白描和设色都是绘画的专业术语,用在文学中白描是本色记录,而设色用来指文字的藻饰,冷、暖色调可以表达绘画者不同的心境和感情。

而色彩感染力很强烈的词语也可映照文人情绪的波澜,以情感化的色彩词展现创作者的情感世界,并寄寓个人审美取向和多愁善感,姜夔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小话诗词

姜夔的这首《小重山令》,词人从咏红梅入手,通过月落、鸥鸟、东风、涟漪以及绿竹的渲染烘托。

加之红裙女子、潇湘斑竹、相思之泪的比拟与隐喻,塑造出一种具有独特风采的、充满愁苦、浸透相思情味的红梅形象,借以表达词人对合肥恋人的深深眷恋。

然而词人从未正面点破相思之情,只是让读者去吟咏、去体味、去想象,这种侧面用笔、虚处传神的表现方法,是值得称道的。

纵观全词,词人不拘泥于纯粹写梅,写梅写人,即梅即人,人梅夹写,梅竹交映,含蕴空灵,意境深远,收放自如,达到似花非花,似人非人,花人合一的朦胧迷离的审美境界。读来回味隽永,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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