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一路走好！

我是昨天近18点的时候回到老家的，然后姥爷于19点46分离开了人世。他离开的时候很安详，很从容，一如他与世无争的人生。

在每位老人的生前，我很少写甚么文章，之于他们。因为我觉得这不吉利，而当他们离开以后，那种思念与痛苦愈发地浓，愈发地烈，愈发地挥之不去。而列车飞驰，像那只被虎蛊惑的伥鬼，把回忆全部引出来，加以害人。

如若在半年前，我尚可以很骄傲地吹嘘：我有三个90岁的老人，分别是爷爷、姥爷和奶奶。而半年过去，只剩下我的姥姥一人，而她刚刚作别那陪伴着她沐风栉雨、相濡以沫72年婚姻的爱人。世上的情感并不相通，她的难过，作为长外孙，纵再宠溺，亦无法感同身受。她很坚强，希望她安康百岁。

一个将近九十岁的老人安静地离开这个与病魔抗争八个月的世界的时候，悲痛并不是迸发的，那是生命的终结，自然的力量与召唤。但那种不复回还的伤楚，要在忙乱的丧葬之后长久侵袭，那个爱我们的老人，那个老实木讷健壮沉默的老人，不在了，再也不在了，音容笑貌，俱已往矣。

我无意拿故去的亲人作煽情文章，却总要对远走的长者立此存照。

在山东，管外公叫姥爷，管外婆叫姥娘。姥爷，之于我，是一个意象，一个关于男性老人家的最合理的样子。这一刻，我擦一擦眼泪，看着站台熙熙攘攘来去匆匆的赶路人，我意识到：我是那么地爱他。

丝毫不出意料地，我的姥爷同我的爷爷我的父亲我的大部分亲戚一样，也是一名人民教师。我能记起来我读小学一年级或者二年级的时候，他将要却还未退休，于是我就试着写信给他，汇报自己的学习和生活情况，结果连续退了两次信，一次是因为收件人写成了“姥爷”，一次是因为自己叠的信封不符合流通规范，直到第三封信才总算是寄到了姥爷的手里，并收到了回信。那时，我觉得世上最艰难的事儿，大约就是写信了。

再往后随着我读中学，大学，姥爷日渐变得老下去，不过身体总是硬朗。每逢寒暑假见面，总是跟我不停地谈学习，谈生活，谈中美关系……

再后来，我工作、成家，见面后开始跟我不停地谈孩子学习，谈孩子生活，谈中美关系，还教我一些夫妻相处的不传之秘，可惜我在此领域不管天赋还是悟性都极差，做得不好。

最近的五到十年，姥爷的听力越来越差，应该几乎完全听不到姥娘的任何抱怨和声讨了，于是他们老两口72年婚姻愈是相处，愈是幸福。

生前最后七八月，躺在病床上的姥爷所经受的痛苦与折磨，尽管他不表达，作为一个多年的肿瘤领域从业者，我不可能不懂。站在他的身边，心里能感受到这位慈祥的，体重消瘦到之前一半的老人面对人生的艰难是多么的坚强，面对整个近九十年生命的过往，是多么释然。

当他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们晚辈能感受到他内心的幸福与平静，释然与坦荡，他那么用尽全力地爱过他的满堂儿孙，他那么用心全力地爱过和包容了那位陪伴了他72年整整一生的姑娘，他那么用尽全力地爱过整个世界，也未曾辜负这个爱过他滋养过他，让他幻历一遭的世界。

姥爷，您一路走好，我们都爱你，都会怀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