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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恨绵绵无绝期 一一谈电视剧红楼梦的大结局

图/文: 姚征

 曾就红搂主题在美篇发过两文:“广陵绝响一一八七版红搂梦电视剧评析”与“夏日静心画红搂”,颇受美友们欢迎。本文将对电视剧改编的大结局谈些看法。插图中探春和紫鹃两幅是新画的,其余采自“夏日静心画红楼”,均为本人所作。

  三十年前,电视剧红楼梦首次播放,成为无数红搂迷生活中的头等大事。每天播出时,北京、上海等许多地方都万人空巷,一家人围在电视机前聚精会神地观看。但播放到最后几集时,有些老年人坐不住了,如我的岳母,她是越剧红搂梦的忠实戏迷一一怎么和以前看的不一样了? 确实很不一样,电视剧的大结局放弃了以往的模式,是按曹雪芹最初构思的一些线索重新编写的。

众所周知,一百二十回完整版红楼梦的后四十回是高鹗补写的。自完整版问世后不断有人在怀疑后四十回的真伪,但最终是胡适先生在找到古版抄本甲戌本和庚辰本后经过研究,才坐实了这一疑问。古版抄本是曹雪芹在世时的抄本,上面有其近亲兼挚友砚脂斋的大量批语,这些批语提供了作者对大结局构思的一些线索。高鹗续写的后四十回明显与原构思差别较大。

  八七版电视剧红楼梦的创作者怀着对曹雪芹万分虔敬的心来从事这部伟大著作的首次拍摄,希望尽量忠实地再现曹雪芹原来的构思,所以依据砚脂斋批语和太虚幻境中名册的题詠含有的隐示重新编写了大结局部分。由于砚脂斋等的批语只提供些零散的线索,所以是一次艰难的再创作,其中有些部分仍参照高鄂的续本,多数为新编。 大结局的核心当然是黛玉的死和宝玉的婚姻。这两件事了结后,故事只剩下收尾了。黛玉临终时在潇湘馆里焚稿和香消玉殒的情景仍是参照了高鹗的续本,但将黛玉致于绝境的宝玉定亲过程则有很大差别。在高鹗笔下,性格孤峭,体质羸弱的黛玉不被包括贾母在内的全体长辈看好,所以没有异议地选择了宝钗,为了避免宝玉吵闹,还由熙凤设计了个“掉包计”。宝玉大婚和黛玉离世的情节并行展开,造成强烈的戏剧效果。

  而电视剧改编的情节则是,由于宝玉的远行以及婚姻迟迟没有着落,黛玉憂思成疾,病势渐重。待宝玉将归来前,贾母召王夫人等议婚,主张要将黛玉许配给宝玉。这消息经鸳鸯透给紫鹃,给黛玉带来了短暂的美好憧憬,然而没高兴多久便形势骤变。袭人撺掇王夫人进宫请元春下谕让宝玉迎娶宝钗。黛玉闻知后如雷轰顶,此后就是焚稿等情节。等宝玉回来时,已是人去屋空,然后才是宝玉与宝钗的大婚。 两者比较,高鹗本子似乎更有戏剧张力,无一人疼爱的黛玉也更加显得悲苦(高鹗笔下,这段时期的宝玉因丢失通灵宝玉一直处于痴呆状态)。但从人物的性格逻辑来分析,则显得不通情理,经不住推敲。

 首先是贾母的心思,黛玉是她的亲外孙女,她的爱女贾敏的遗孤,到贾府后,贾母让她和宝玉同住在她的暖阁里。可见她把这个外孙女与宝玉一样视为心肝宝贝。尽管她也喜爱宝钗的温婉大方,但情感程度显然是无法相比的。黛玉和宝玉自小的亲密也都在贾母眼里,亲上加亲又是中国的传统,所以按贾母的心思,宝黛结合应是毫无疑问的选择。但在高鹗本子里,是贾母主动提出不把黛玉配给宝玉而要选宝钗,因为嫌黛玉性格孤峭又身体单薄,喜爱宝钗的温婉大方。这在外人看来当然设错,但哪有老人不疼爱自己亲骨肉呢? 爱女早逝也会使她加倍珍爱这个外孙女,况且黛玉如此聪明秀丽。更过分的是,贾母在探望气息奄奄的黛玉后又说了些很绝情的话:“咱们这种人家,别的事自然没有的,这心病也是断断有不得的。林丫头若不是这个病灾,我凭着花多少钱都使得; 若是这个病,不但治不好,我也没有这心肠了。” 这使原本豁达开朗又慈爱的贾母变得十分凉薄,如此的“没有心肠”,与前八十回中见宝黛两人绊嘴呕气都要心疼得落淚的老祖宗真是判若两人。这是高鹗续本中的一大败笔。

 从贾母的角度考虑,选黛玉还有个不能忽视的因素。正如不少论者指出,在黛玉父亲林如海亡故后,林家的财产都归入了贾府。林家也是世代官宦,林如海在世时曾任巡盐御史这样的肥缺,即便是'为官清廉“,家境也不会差,而黛玉是独生女。他死后是贾琏去接收林家财产,书中虽未点明数额,但按理说不会少,这笔钱除给贾琏吞没一些,都由贾母保管着。如果黛玉外嫁,就要转交给夫家,对早已入不敷出的贾府,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贾母和熙凤等不会不在意。

至于熙凤设计“掉包计”,在电视剧中已由一名仆人一言道破其逻辑上的不通一一让宝钗当上正房媳妇,还有凤姐执掌荣府财权的位置吗?
电视剧的改编至少保持了人物性情的前后一致。贾母仍疼爱和呵护着宝玉和黛玉,王夫人和袭人出于各自的利害考虑竭力阻止两人的结合也合乎情理。应该说这个大的改动更贴近曹雪芹原来的构思。不过由于改前不改后也就出现前后衔接问题,既然黛玉仍受贾母宠爱,就不该在潇湘馆这样孤苦伶仃地离世,贾母和众姐妹怎会不来看顾陪护呢? 但这要改编起来难度实在太大,只能到此为止了。

 改编的剧情有些很值得称道的亮点。如探春远嫁的场面,宏大、华丽然而充满悲剧性。剧中气氛的营造,角色表演都恰到好处,配的乐曲“分骨肉”尤其感人,每看到这段都会下淚。

改编中加重了紫鹃的戏份,重要细节是紫鹃与宝钗的对手戏。紫鹃很清楚黛玉是心病难治,不得已去求宝钗,让薛姨妈向贾母为黛玉的婚事说句话。这使宝钗十分尴尬,因为她的“候补才人”资格已撤消,与黛玉已成为情场对手。剧中宝钗听罢,默不作声地离去。接着是紫鹃从鸳鸯得知贾母主张把黛玉许配给宝玉,以为大功告成,猜测是薛姨妈从中出力所致,便兴匆匆地来向宝钗道谢。宝钗终于发作,沉着脸教训了她一顿,一反平素的温婉,使紫鹃惊得楞住了。这两段剧跟人物性格和故事情节的发展都很契合,可惜这样的细节太少了。

 到了收尾段,变故迭起,薛蟠被抓,史家被抄,熙凤被告被休,贾府被抄,贾母病故,全家身陷牢狱,刘姥姥、小红仗义探狱,…,一连串情节挤在一起,压得观者气都喘不过来,有种匆匆收场的感觉。但不能苛求这种改编能达到很高水准,没有任何人能细细编写出合乎曹雪芹原意的大结局,电视剧创作者也只能把相关线索梳理后做个交代而已。

常有人把红搂梦比作断臂维纳斯,但红搂梦原作缺失的是至关紧要的大结局部分,其残缺甚于断臂,比作断腿更恰当,高鹗补了条假腿,却很难尽人意。
张爱玲说人生有三大恨,其中之一就是恨红搂梦未写完,这是说出了红搂爱好者的共同感受。真可谓是一一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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