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宁静——八小时荆州

荆州古城有点古，虽说现存大部分均为明清时期重建的遗存，但从城墙边几处考古现场的公示牌可以了解到，现有的荆州古城墙最早的城垣至少可以追溯到五代时期，也算得上我国少有的保留比较完整的古城垣了。

和古城一起慢慢变迁的，还有荆州人的生活。冷兵器时代早已远去，昔日的金城汤池也失去了曾经的战略意义，摇身一变成为当地人休闲娱乐的好去处。

大清早，城墙根儿就已热闹非凡。算命先生们根据自己日常的经验，占据了最能招徕顾客的口岸。蓄着山羊胡的刘先生坐在护城河堤岸的大树下，故作高深地和顾客神侃着他的灵机妙算，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不远处城门洞边的王瞎子，也摸索着摆好随身携带的折叠椅坐了下来，挨着墙的位置对他来说比较安全，光靠手中那根棍子还是很有局限性的。

趁着人多，卖菜的大爷大妈将三轮车开到了城楼下，一会儿功夫，还真卖出不少。剩下点时间，又可以聊聊天、抽口烟了。

太阳渐渐升了起来，晨练的老人开始陆续往回走，路过菜摊，顺便带回点新鲜蔬菜。打卡的游客则渐渐多了起来，或步行，或乘坐观光车，三三俩俩涌入古城。一时间，狭窄的城门洞更显得异常拥挤。

 

随着人流，我也进了古城。和城外的现代化都市比起来，城内就有些破旧了。张居正街看上去还是旧有的面貌，条石铺设的路面因长年的踩踏而显得油润光亮，两侧的房子也保留着上世纪中叶的造型。寻得一家面摊儿坐定，来碗热干面，老板最后浇盖上去的那一勺麻酱，竟让我这无辣不欢的四川人大呼过瘾。

 

沿古城墙的内墙根，有一条绕城一周的内环道，刷辆共享电单车就可以轻松来一次环城游。

 

整个荆州古城墙基本被完整保留着，每个城门处还可以登楼观光，体验昔日军事要塞的辉煌。比起西安、平遥，荆州的城墙显得有些低矮，大约是得益于护城河的宽阔吧，抑或战略地位并不太重要。城墙的甬道也并非那种可以策马扬鞭的宽阔大道，仅能容下两三人并排前行。规模虽小，但荆州城墙做工却比西北的雄关要隘来得细致得多，不论用料还是修建，都多少有些江南的灵秀。瓮城、马面、箭楼、垛口皆一应俱全，只不过整体规格比起大城池来，小了许多。

我一向认为，关羽和荆州，应该是灵魂和躯体的关系。假如没有《三国演义》描述得如此义薄云天，然又刚而自矜的关云长，假如没有他晚年在那一重要历史时刻犯下的不可挽回的错误，荆州断不会如此出众而名扬天下。《三国演义》成就了关云长，然罗贯中或许也没有想到，关云长竟又成就了荆州这一历史文化名城。

荆州的关帝庙，据史料记载，始建于明洪武年间，选址为关羽镇守荆州时的府邸故基。庙不算大，人气似乎也不太旺，大约对于游人来说，“大意失荆州”始终不是什么好事吧。但我不这样认为，时不时用这典故清醒一下头脑，不也是挺好的事儿吗？心中默念“以史为鉴”，我平生第一次踏进了关帝庙。

关羽传奇的一生，差不多全刻在了庙里的墙上，不论是非成败，在这里都成了云长公鲜明的人物特征。当然，关二爷是历史名人，是“武圣”，所以必须是完美的，不能有缺点。即使犯错误，也只能是忠义不两全这类痛苦决策，或者，率性而为以至过于自信的过失。前者如华容道义释曹孟德，后者自然就是“大意失荆州”了。

想起鲁迅的一句话：“至于写人，亦颇有失，以致欲显刘备之长厚而似伪，状诸葛之多智而近妖；惟于关羽，特多好语，义勇之概，时时如见矣。”看来，先生对《三国演义》中关羽的人物描写，也是颇有微词的。不过，庙里牌匾上的一句话，我倒觉得更具现实意义：关公是人民群众创造出来的精神符号，是中国传统道德精神的代言人……这是所有传统文化得以流传的最为坚实的基础和柱石。

此话，似乎也不得不深以为然。

 

离开关帝庙，已是正午时分。饥肠辘辘间，幸遇一路边小店，门口树干上挂满了咸鱼干，随风摇晃着，煞是馋人，赶紧点上一盘，再要一罐冰镇啤酒。大快朵颐……

酒足饭饱后，欣欣然开始离城而去。城墙边没有了清晨时分的喧嚣，扛不住暑热的人们早已躲进了空调房的清凉中。偶尔会遇上一两对谈情说爱的男女，炎夏的酷热远远比不过爱情的火热；或者，树荫下抖空竹的老哥，健康的身体、规律的生活，才是他晚年的第一要务。

城墙渐渐远去。再一次，我又置身繁华，迷失在南来北往的人海中，怀揣着八小时片刻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