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恨无过自己人，最狠无过自己人

一

1853年5月24日，李鸿章制定了攻打苏州计划。他让程学启为统领，指挥各路军围攻苏州。

 

程学启（1829-1864），字方忠，安徽桐城人，幼年丧母，后母待他如亲儿子，他也视养母为亲母。太平军打到桐城，程学启为了混口饭吃，加入太平军，由于作战勇敢屡立战功，被太平天国授予“弼天豫”之职，辅助“受天安”叶芸来守安庆。

 

1860年，曾国藩、曾国荃两兄弟攻打安庆，久攻不下，就想到“挖墙角”战术，派程学启的老乡孙云锦充当说客。程学启头摇得跟拔浪鼓似的，誓死不降。孙云锦使出水浒中的招数，将他的养母与儿子抓来拒禁，然后告诉程学启，你要不降，你老母、儿子性命难保。

 

程学启的养母是个怕死鬼，孙云锦让他化装成乞丐，到程学启营中劝降。养母见到程学启，哭倒在地，劝其速降，否则老娘和你儿子性命难保，程学启心动了。

 

叶芸来一直对程学启抱有戒心，让他在安庆城北筑营固守，每天不时登城眺望，查看程学启营中动静。当他获知有位老年乞妇进入程营，立刻进行调查，卧底报告，是程母进营劝降。叶芸来让人执令牌传程学启进城议事，准备将他肉体消灭。

 

程学启将计就计，拿着令牌，叫开营门，带着一伙弟兄奔向湘军大营。叶芸来派人猛追，湘军大营不知真假，不敢贸然然开门。程学启大喊：“无论信与不信，开不开门，你们都要开炮，将追兵轰走”，湘军营内万炮齐鸣，将追兵击退，迎入程学启。叶芸来是个狠角色，一看程学启投降，立马将他的妻妾、幼子杀死，悬首城墙，以儆效尤。自此，程学启死心塌地跟着湘军与太平军作对。

 

李鸿章创建淮军之初，人才不足，曾国藩让同是安徽人的程学启帮助李鸿章训练兵勇，程学启又成淮军将领。

 

二

这货对太平军下手特狠，攻下常熟，灭净太平军同时，下令屠城，城中百姓三四万命丧其手。

 

当他担任苏州总攻总指挥后，更是凶猛异常，作战数百次，渐次扫清苏州外围，将苏州围得跟铁桶一般。守城主将是谭绍光，李秀成率大部队前来解围，被程学启击溃，李秀成跑进城中，与谭绍光一块守城。

 

程学启带人发疯似的猛攻，城内内乏粮草，外乏援兵，太平军内部起了变化。纳王郜永宽觉得城守不住，产生投降念头，他将这一想法跟谭绍光说了，谭绍光坚决不降。

 

你不降可以，但要将郜永宽正法，肃清内奸才对，谭帅没这样做，对郜永宽信任依旧。李秀成是个人精，他觉得形势不妙，郜永宽不可靠，劝谭帅弃城逃走，谭帅再次拒绝，到了夜半，他带人缒城而逃。

 

郜永宽派人与程学启、李鸿章谈好条件，准备提谭绍光的人头作为见面礼。淮军加紧攻城，先用炮轰，将城墙轰塌十余丈。谭绍光来不及堵缺口，命令太平军将士抬尸封堵，淮军如蚁附聚，形势异常危险，一位将领一急，让太平军将士活人堵缺口，省去搬运过程，简单方便快捷。将士不傻，纷纷后退，将领一声令下，后队人执刀将前面将士赶到缺口处，或活人封堵，或杀死封堵。淮军再用炮轰，砖石与血肉横飞，真是惨不忍睹（此描写借用别城攻守之法以壮声色）。

 

郜永宽带人来到谭绍光面前，假装帮他守城，趁其不备，执矛刺死谭绍光，谭绍光亲兵见主帅被杀，转身与郜永宽等人博斗，无奈郜永宽人多势众，很快将谭绍光亲兵杀尽，献城以降。

 

三

与郜永宽一块投降的有八位将领，分别是伍贵文、汪安均、周文佳、范启发、张大洲、汪怀武、汪有为。他们提着谭绍光脑袋来见程学启，要求程答应之前的条件，即保留其二十营编制，仍任他们为将领；向朝廷讨要封赏，至少是总兵、副总兵；苏州四门仍有他们值守等。

 

程学启愉快地答应他们请求，让他们回去待命。自己连夜去见李鸿章，垫了八位投降将领无数黑砖，最狠的一句是：他们既然敢背谭绍光，也就敢背大帅你，最好将他们全部屠灭。李鸿章天良未泯，认为杀降不祥。程学启说，他们不是降将，是长毛，他们不是人，是妖，因此，不存在杀降之说，李鸿章见程学启如此坚决，也就不再反对。

 

第二天，八个人来见李鸿章。李鸿章将他们延入大帐，设酒款待，酒过三巡，李鸿章借故退下，程学启一拍手，帐外涌进百十个兵士，将八位降将拿下，就地斩首。

 

投降的太平军得到消息，十分害怕，程学启带着大队人马，冲进降卒营中，屠灭降卒二三千人，真是禽兽不如。

 

他的畜牲行为惹怒了一位洋人。这位洋人是美利国洋枪队队长戈登。他找到程学启，说他不守信用，擅杀降卒，还要与他拼命。

 

李鸿章不怕国人，最怕洋人，戈登一闹事儿，李鸿章头就蒙，他拿出万两银子送给戈登，又向他封官许愿，才将程学启保了下来。

 

四

咱这地方，最狠的是自己人，最恨的也是自己人。程启学也是太平军出身，可屠起太平军来，比谁都狠。是的，叶芸来杀了其妻、子，可是，冤有头债有主，你找叶芸来讨说法报仇雪恨去呀，干嘛为难已投降的八位太平军首领和数千太平军降卒，非除之而后快？

 

这又牵涉到咱这边人的处事方法，最喜欢自己。一旦成为自己人，有句俗语，叫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带贬义的说法是，两人好的如同穿了一条裤子，好的没有边界，没有原则。

 

所谓自己人，或意气相投，精神上抱团取暖，或利益上互相勾连，你有的，我也得有，我没有的，你分我点，如果你不给，那你就不够意思。

 

两人好的跟一个似的，彼此的优缺点，摸得门儿清，一旦你满足不了我的欲望，你就对不起我，先是言语争执，后是高声叫骂互相是非，最后，必定大打出手。

 

正因为熟悉彼此的优缺点，撕打起来，直击要害。觉得对方对不起自己，更是义愤填膺大义凌然，往死里整。

 

咱这边人最恨的就是内奸，大家可以窝里斗，斗得你死我活，但是你不能投靠别人，一旦投靠别人，就是内奸，就是万恶不赦，内在逻辑是，你可以死在我手里，但绝不能勾引外人来灭我，真是无耻下流的可以。

 

一遇外人，情形变了。既然是外人，大家互相不了解，一见面装作温良恭谦让，仿佛君子似的。大家千万别被这种假象所迷惑。

 

温良恭谦让不是目的，是手段，目的是要让外人成为自己人，然后上凌下替，互相讨要利益，最后仍是窝里斗，还要往死里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