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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石”是怎样炼成的(43)

               02

时代与社会的每一个进步,都是要以淘汰旧事物,甚至砸掉一些人的饭碗作为代价的。但又以新的契机,新的诱惑来鼓励和激励人们接受和热爱它。瓦屋的普及化,令茅屋逐渐消失。不言而喻,父亲的茅匠手艺,自然也是越来越没有了用武之地。这可是父亲众多手艺中唯一能挣钱的一个。父亲母亲,或许内心多少有过一些失落,但也没有多么深的不舍和留恋,一切都是顺其自然。说到底,它也不是多么大一个利损,有它和无它的日子都如俗话所说的:“泥巴萝卜,吃一节揩一节”。只是不知道,在当时的小弟弟心里,也有没有过失落?

我在家庭群里问他:“还记得小时候当“占磨佬”的事吗?”他回:“还翻我的占磨古啊?”随即便开始积极地响应回忆。

所谓占磨,就是跟着别人混吃混喝。这本是每个小孩子都有的经历,只是在小弟弟这里,演绎成了更多有趣的故事。自从第一次跟着父亲到别人家吃过饭以后,就一下体会到了“占磨”的意义,以后便开始对机会动起了脑筋。而父亲母亲却开始对他封锁消息。

给人做工匠,一挣工钱,二挣自己肚儿圆。家乡惯例,请义(匠)人师傅,都会尽量好烟好酒好饭菜地招待着,比自己平时的生活一定是高出一个级别。比如自己抽老叶子烟和八分钱一盒的“经济”牌烟,喝二道三道便宜的粮食酒;吃菜饭苕饭,盐(腌)菜酱菜和菜园蔬菜。请匠人师傅,则开一角三分的“红桔”,或二角的“沅水”,喝头道纯酿,吃白米饭和带肉带鱼的钵子菜,最差的也有鸡蛋豆腐,青带(海带)蓝粉(粉丝)。这样的饭菜,小孩子吃了,怎能不惦记?就算是大人,对自己失去的曾经拥有过的这般生活,恋恋不忘,也是很能理解的。

母亲说,有一天,发现小弟弟又出去找父亲了,到屋后岗上将他拦截回来,并告诫他:“你以后再不要找爷爷(父亲)了啊,不丑人子(害羞)嗄?”。你猜小弟弟怎么回答?他说:“管得它,搞得点有菜饭吃得哈。”好一个“占磨没商量,令母亲哭笑不得。

消息封锁,对他也没有一点影响。看幺妹发来的群消息:“这个话我都晓得:'就站在岗上两边看,哪个的屋(顶)上有人,就是爷爷在那里帮忙,去了就占大磨'”。注意到了吗?说的不仅是占磨,而且是占大磨。这个修饰词,可是占磨人当初自己惦量出来的。小弟弟肯定地说:“这个话,印象中是仁芳大姐生了黎儿,吃红蛋那次说的。母亲说,那是要他以后再不乱跑,说你又不晓得爷爷在腊(哪)个帮忙,去哪里找?他听后放出的招法。

这些家人都熟悉的趣闻轶事,大多已成了不完全记忆,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还原丢失的细节。小弟弟说,吃红蛋那天,刚下过暴雨,他是赤着脚过去的,路上暖暖的暴泥巴,溅得满腿都是;到了仁芳大姐家的大门口,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了,磨蹭之际,是被黎儿奶奶看见,接进屋的。我想侧面证实一下他的记忆力,幺妹分分钟就给我弄来了他们小伙伴群消息的截图,清楚地告诉我,黎儿生日是在八月。我都不用再问是农历还是阳历,暴雨后的泥巴,都一定还是带有温度的。

另一次,是大爷家出嫁到伍家岗的四姐姐生了孩子,母亲和小姑妈等娘家亲戚,相邀一同去“送粥米”,同时看望大姑妈。小弟弟这次是赶母亲脚,到盐井盐矿的路上,才追上正在休息的大部队,还摔了一跤。四五岁的年纪,不哭鼻子,爬起来居然灵感大发,造上了顺口溜:“一走走到雷打坡,就到姑妈的吃啊喝,一高(跤)搭(摔)了哦嚯嚯”逗得长辈们忍俊不禁,哈哈大笑,夸他文才好,说得母亲和小弟弟心里都美滋滋的。

还有一次,更是美醉了他,但母亲的感觉就有点不同步了。小弟弟说,那应该是冬天的季节,山上的茅草都已砍光。这实景铁定确切,因为过去,家乡的婚嫁喜事,一般都安排在年头年尾,一年之中农事最少,一年的收成也都尽在手中的时候。

那天,他和母亲在队屋稻场上,遇见了裁缝伯伯家的三儿子,马上就要当新郎官的绍林大哥,用箩筐挑了满满一担大发饼。这是刚买的婚礼时要过礼给女方的“流糖饼”。母亲走近和他打招呼道恭喜,他就趁机来了个顺手牵羊,双手齐下,瞬间就叉走了两大把粑粑,每只手上都不下三个。这下手之快和贪心之大,令母亲始料不及,大惊失色,追着喊着要抢过来还回去,他边躲边再一个脑筋急转弯,三下五除二,将手中的发饼每个都咬缺了一口。这可真是一个保卫战果的上上之策,母亲再追也无济于事,绍林哥也只能认了。母亲说,当时身上也没钱,第二天才特地送了粑粑钱去绍林哥家,再次表达歉意。

小弟弟占磨,不仅水平了得,路子也是相当的宽。除了父亲母亲,哥哥姐姐们,还有蒋老师和良刚大哥哥一行。他们常在夏天的晚上,到田边上去捉青蛙,一捉就是很晚,有时候回到我们家现杀了做宵夜吃,有时候去蒋老师或他的朋友朝友大哥家。“他们的老母亲,都会每人煮碗带两个荷包蛋的面条,那时面条可美味了。”这是小弟弟的原话。确实,我记得小弟弟小时候很爱吃面条,而我则恰恰相反。

小弟弟连老师和别人家大哥哥的磨都占得到,委实是牛吧?其实,老师是因为一个人晚上照(守)校时胆小,邀他做伴,小弟弟就高客子(老鼠)爬屋檐——巴梁不得。人又小,白天玩得又嗨,晚上睡觉时不时地还会撒尿,但比起独自在山岗过夜的挑战,老师还是选择了接受和包容,有时到我们家来接他,笑哈哈地逗他说,今晚我们迟些睡啊,好赶尿神,免得明天要晒被絮。而良刚大哥哥,则是彭老师正在读高中的小儿子,因妈妈调来这里教书,和蒋老师做了同事,又因外婆住我们家的缘故,而与我们一家相熟。小弟弟就是这样傍上他们的。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占磨的时间很长,大约从四五岁一直到炮把岁(十岁左右),真正知道丑了才告结束。这样的童年时光,一边是趣味,一边却是心酸。如果说,孩子在家中有人照顾,占据记忆的,更多的当是自己家里的生活印象。

这个时期,文家湾已经开始成为我们大队最热闹的地方。靠着大队部大礼堂和茶场,打米厂、轧(棉)花厂、面条厂、副食厂,以及医疗室,经销店等,都先后落户。虽说那些所谓的厂,实际都不过是一小作坊。但却给本地乡亲们的生活,带来了越来越多的实实在在的方便。后来甚至还有了榨坊。是那种传统的人工土榨,榨坊里总是热哄哄的,工人们工作起来就赤膊上阵。过去,我们打米、粉糠、轧花,都要挑到鲁家,或是盐井的大桥大队。油菜籽也是要挑谭家或是天河大队的榨坊去打榨,来回十几二十几里的路程,着实吃力。加工完后用水桶挑油回来,枯饼也要全挑回来做肥料。那时,队里打榨后,挑油回去,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下雨天,如果摔跤油泼洒掉了,要赔偿;而晴天出现这种情况,反倒不需要赔偿。

我们大队大家习惯叫的所谓林场,其实是茶场。在比孙嘎(家)大峪高出一个等级的四、五两个生产队的范围内,划出了一部分坡度不大,整体地势较平的山地,作为基地,种上了绿茶。原来大片的小松树林不见了,都换上了茶树。

之前,紧邻着我们的湖北紫金大队,率先办起了茶场,他们的紫金茶已经小有名气,卖到了很远的地方。当时有这样一个小故事,也不知道是当兵的小伙子被乡亲们幽默了,还是紫金茶被当兵的小伙子幽默了。说一个当兵的小伙子,从部队回家探亲,想给父母亲买点礼物,知道父亲喜欢喝茶,便买了一种听别人说很不错的紫金茶。回到家里,父亲一看,啊哈哈,这不就是我们自个的东西吗?我们公社和大队先后都办起的茶场,或许多少受到了些紫金茶的影响吧?

记得我们家北头的松山改茶园时,我正上着初中。一个周末,和队里一位闺蜜加同学一起出工,参加挖树,被我们的数学老师看见了。上学后,老师点名批评她,说亲眼见到她了挖集体的树,损害集体。老师一直一副不怒自威的表情,同学们都有些害怕,我也是。可能仗着自己没被批评过吧?居然敢壮起胆子替她向老师解释。说:“老师,那是队里统一安排的,不是私人挖树,我也和她……”老师截断我的话说:“你不用说了,我知道。”我本来要说,我也和她在一起,那其实老师分明也是看到我们在一起的。况且,青天白日,整个山上都是伐树开山的人,一看就知道不会是个人所为。为什么单单要批评她呢?我们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生活中这样的事情并不罕见,有真相,但却被忽略。有委屈,也只能接着。旧日子一天天过去,新时光一寸寸覆盖过来,将没有意义的东西抹去,就像这件事情,在当事人那里,或许就是一阵冷风,吹过就完了。而在这块山地上,一行行绿色长龙般的茶树,很快替代了松树,越来越葱葱郁郁。几年下来,我们的房前屋后,都是一片片的茶山了。绿茶的醇香,也从此飘进了许多过去从来只喝大叶茶的乡亲们的生活里。

茶场除了种茶树,还在茶山中套种棉花、油菜,黄豆、绿豆,芝麻等农作物。人员由各队派出,年龄朝两极分化,一批是爷爷级的老年人,像三队的王会计,四队的文兵大爹、汉祖大爹,七队的文玉大爹,呙师傅等。另一批是小孩子级的年轻人,有一队的刘文富,双胞胎之一的谭绍林还是谭绍清,我已经记不准确了。他们两弟兄很相像,连他们的母亲都有弄不清楚,要问:“你是大的还是小的?”的时候。二队的王国兵,五队的何祖云,张业风,六队的刘士兰等,我出嫁前也在茶场干了两年,就和他们在一起采茶种地。我十八九岁,他们都叫我姐,可见他们真的都还小,当时结了婚的年轻人,只有二队炳书记的妹妹玉珍姐,和六队任场长的士松哥。从大约清明节气间开始采摘新茶,年轻人就是采茶手。几位老师傅负责炒制,有时也送一些鲜叶去公社茶厂。场长自己则再带上几个人,去播种和培管其他作物。可是有一天,先天还在带领大家干活,安排第二天事情的年轻的场长,却没有来上工,原因竟然是已经因病不治而抛妻别子,英年早逝了。噩耗如晴天霹雳,震得我们惊骇不已。有时候,人生的变故真的就在一瞬之间,需用百倍的珍惜,万分的小心来保卫。

自从我们家的周边都成了茶山,父亲母亲便也在自己屋前屋后的边边角角和自留地里,也种起了茶。父亲说,种子就是从茶厂的茶树下捡来的,也不需成本,父亲说,有空处就种,刺笼子里都丢一窝,先种下去再说。从此,采茶就成了母亲着迷的事情之一,茶树长大,母亲摘茶的时间也越来越多,再到后来茶场解散之后承包茶山,几十年里,可以说是孜孜不倦,废寝忘食,采茶季节,谁要在白天找母亲,十有八九得去茶山上找。直到现在,茶园早就变成了桔园,但有意无意留下的一些藏在里面茶树,还是母亲的特别关注,从不忽略,不忘记。

而父亲,则自然而然地学起了炒茶,成了制茶师傅。少到一把,多到几筐,只要母亲摘回来,父亲就挤时间炒,下田之前,收工之后,从不浪费一叶。开始用做饭的锅灶炒,后来,茶树越长越大,茶叶越来越多,父亲参观了茶厂的炒茶灶,照葫芦画瓢,在过去从堂屋上墙开门,拖檐出去搭建的小火塘屋里,打了炒茶专用灶。同样是几十年从不曾间断过。今年,母亲采父亲炒的清明茶,早就在挂在柜头上了。

比起瓦匠,父亲的炒茶手艺可是有成就多了,泡上一杯父亲亲手炒制的新茶,清清绿绿的茶水,芳香扑鼻,解渴又解乏,提神又沁心。就在前些年,我们曾得到一饼上好的安化黑茶,上千元的市价,转送给很爱喝茶的一位朋友。朋友说,只有我们曾经送他的绿茶最是好喝,以后还想要那个茶。而那个茶,便是父亲的杰作。

但是,茶是消耗品,并无刚需,所以,那些年里,卖茶叶也就成了父母的一个心结。我们除了喝父母的茶,也都想着法子帮父母卖茶。另外,父母每年在自留地里种黄豆、绿豆、芝麻、棉花,红薯等,这样那样的什么都种,田头地边都不放过。但说起收入和家里的经济条件,还是只能用拮据来表示,所有的人工效益都不尽人意,而一家九口,生活的重担仍然还是只有父亲母亲两个人担着,一天到晚,忙得像两只不停转的陀螺。到78年以后,才有了两个不得力的帮手,一个是十六岁高中毕业的我,一个是十一岁逃学失学的大妹妹。

幸运的是,我们家处在了大队所有便利条件的中心,孩子们读书,购买生活物质,打米磨糠,轧棉花,榨油等等,均在屋边上,可以节省父母很多时间和精力。就像我家那位在初进我们家门体验过这些后,回去形容给公公婆婆的话,说我们家灶里烧着火,去买盐回来做菜都来得及,而事实也确实没有夸张多少。弟弟妹妹们,都在家门口的李家学校上起了小学,大弟弟更是在这里小学毕业后又读初中。

母亲说,大弟弟放学后常常不直接回家,而是和小伙伴们一起,先到林场大队部那边玩上一圈。读小学时的一天,天都快黑了,还没回来,母亲便去学校找,学校一片寂静,没见一个人,又一路找到林场,那边的屋门也都关着,母亲绕到林场办公室屋的后窗户里去望,看到他和另两个孩子,竟然面面相觑地被关在里面。母亲赶快去找人开门并问明情况,管钥匙的汉祖大爹来了,却根本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大弟弟见了母亲,一下胆壮了,拿脚就往外跑,另两个孩子也机灵地跟着他跑了。如果他们早有这胆量,完全可以自己开门走掉。母亲问大弟弟原委,他说他们扯了路边地里的一个萝卜吃,被张主任看见关进去的。张主任后来告诉母亲说,他们胆子好大,敢玩手扶子,就是想吓他们一下。在这里,不评判两种不同说法的真伪,但我想主任肯定没有料到,这些在他看来不乏淘气的孩子,关进去居然就老老实实地呆在屋里,不敢出来了。

另外,这里至少包含了两个信息,一是大队有了手扶子。二是一个萝卜算不了什么。萝卜是家乡最多见的冬季蔬菜作物,队里有,家家户户也都有,走到哪里,都不是一块田就是一块地。大部分的萝卜菜都是作猪饲料种的,因集体有养猪场,一般家庭每年也都要喂两三头猪,以完成三个人头一头猪的派购任务。冬季野菜少,便靠青蔬填充,所以,萝卜种得多,大家自然也就不把它看成什么稀罕的东西。可手扶子就不一样了,那是大队仅有的一台,宝贝着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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