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军旅生活

■作者：杨冀东

　　我从1969年1月参军入伍，至1975年3月退伍，当了六年的兵。这六年里发生的一些事，无论是我命运的拐点还是我人生的里程碑，都是我不曾想到的。

　　入伍

　　1968年11月11日，我和曾健平、许德峰等同学被分配到丰城县荷湖公社康莊大队一个生产队插队落户，成了一名知青。两个月后，1969年1月，天寒地冻，冰天雪地，正值农闲。那天我正在屋中看书，知青点的带队负责人，江西农大外语系下放的钟书记来到我们驻点，进门就问：“杨冀东，你想当兵吗？”我回答：“当然想啦！只是还没报名，听说还要政审......”还没等我说完，他就说：“那些你就不要管了，政审我们已审过了，你合格了，要是想去当兵，明天就到县医院去体检吧。”我高兴极了。

　　第二天赶到县人民医院，正好遇上了我弟弟和他的几位同学（都是二中初一的），他们也是为参军而来体检的。我们有说有笑，“相互帮助”都过了体检关。（我的视力一项是罗晓南代检的）当时我体重52.5KG，身高168.5CM。负责体检的一位女军医对我们说：你们体检都合格了，回去等通知吧。于是，我就回到了生产队。

　　过了几天，大队来人叫我去接电话，我以为是叫我去拿入伍通知书的，兴奋得一路小跑跑到大队部。谁知电话那头我妈妈说：“你赶快到县里来吧，你弟弟已经当兵走了！”我放下电话立即回到生产队，向队长请了假就去了县城。见到了我妈和小妹之后，才知道原来我弟弟和他的几个同学体检后根本就没回生产队，他们围着接兵部队的首长纠缠了三天三夜，才感动了接兵的领导，实现了当兵的愿望。我一听，完了！人家都走了，征兵都结束了！我对自己说：你错过了当兵的机会了！

　　县人武部和征兵办的领导见我一脸失望沮丧难过，就安慰我说再等几天，看还有没有补兵的机会。我和母亲、小妹只好在县城汽车站站长家住下。我们抱着一线希望天天去征兵办打探消息。过了两三天--多么煎熬的两三天啊！征兵办忽然通知我去县人武部报到。我们兴冲冲地赶过去，征兵办的领导告诉我们，湖南军区独立师接去的新兵经过再次审查，有两名不合格，退回来了，于是县征兵办决定把我补上去，并当场交给了我入伍通知书。我接过通知书高兴到了极点，妈妈也喜极而泣，连声道谢。

　　第二天，在县人武部政委的的带领下，我和另一位战友（只记得他姓甘）去了部队。别人当兵，都是身穿绿军装，胸戴大红花，亲人们敲锣打鼓地送去；而我是穿着老百姓的衣服，拎着行李，没有欢送的人群，没有锣鼓，冷冷清清地去的。但这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的心在燃烧！

　　这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负伤

　　1969年5月，我被调到团部新闻报导组，不久又调到文艺宣传队，7月的一天团警通连的战士和我们宣传队的人到团农场参加“双抢”。我记得那天我们是分两批去的，回来时却是共乘一辆车回的，所乘车辆是老旧的苏制四轮卡车，司机又是入伍不到一年的新手，车行至柳州钢铁厂附近时，为避让一骑自行车的人，车辆突然左右摇摆晃动，然后一个一百八十度的侧翻，把车厢中的一部分战士甩了出去，幸好车顶有铁栏杆和帆布篷，要不然全扣里边了。当时不少战友流血受伤了，“哎哟”声一片，有的甚至哭了。我短暂惊慌过后手一摸，没流血，只是帽子和水壶不见了。我正暗自庆幸，只听班长大声喊：“快来啊，底下还有伤员。”我跑过去一看，车子四轮朝天，由于后面两根铁杆的支撑，车厢才未全部扣下来。车身前部有伤员被压住了。我和战友们一起去抬车厢，结果手一用劲右肩就感到剧痛，我用手一摸，右锁骨断了，突出一截，差点刺破皮肉。战友们把我扶到路边休息。这时路过的和附近的人民群众，立即主动来救助，把我们送到柳钢医院。医院拉响了紧急抢救的电铃，正值班的和不少已下班的医务人员都赶来了。经过紧张地救治，二十多位轻伤员得到了妥善的医治，回驻地了，而我和十几位伤势较重的战友留在了医院。第二天我们又都转到了部队的第158野战医院。

　　医院的外科主任（听说是参加过解放战争的老军医）采用与众不同的方法，既不打石膏，也不上夹板，而是用两个圆环缠上纱布，套在我双臂和肩膀上，从背后用绷带紧紧系住两个圆环，使我挺胸双肩后绷，让折断移位了的锁骨拉直复位，自然愈合。但这却使我感到极不舒服，晚上疼得睡不着觉，吃了止痛药也不管用。值班护士经不住我缠磨，帮我放松了绷带，我这才睡着了。第二天主任查房时发现了，严厉地批评我：“这点痛你就受不了了？你想想珍宝岛战斗中的英雄，再看看你身边刚从”抗美援越“前线回来的伤员，哪个伤得比你轻，他们叫痛了吗？你还想不想回到连队去了？”我当时真感到羞愧，无地自容。连忙说：“我错了......我想早点回连队。”主任说：“这才像个当兵的。”说完给我重新拉紧了绷带。就这样，经过二十六天的治疗，我伤愈归队。

　　没想到，参军刚半年，还没咋的就负伤了，这真是，“壮志踌躇心正满，宏图未展臂先伤。”

　　邂逅

　　1970年国庆节后，在普及宣传“革命样板戏”的大环境下，师部抽调三个团宣传队的人员组建独立一师文艺宣传队，准备参加广西军区的“普及样板戏成果汇演”。当时我们师没有女兵，无法演出任何一部样板戏的全剧。问题反映到军区，军区首长说：“你们师不是在柳州铁路局军管吗？他们那应该有女同志啊！”于是师部决定从柳州铁路局南宁分局宣传队借调女演员，成立独立一师文艺宣传队“红灯记”剧组，学习排练演出京剧《红灯记》。

　　从南宁铁路分局宣传队借调过来的四位女演员中，有一位身材高挑，五官精致，模样俊俏的姑娘格外引人注意。在欢迎会上，战士们请她们演唱，只见她一身铁路制服，两根齐肩短辫，特别精神地手挥红宝书，口中喊口号，走上台来，大大方方亮了像，清脆婉转展歌喉。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顿时对她心生好感。

　　她们正式到宣传队后，她恰巧分配在我们班，我喜不自禁。我俩正式见面那天，她作自我介绍，我才知道她的名字，那年她十六岁。她还告诉我她是河北丰润人，现在在南宁铁路分局崇左工区当话务员。接着我也作了自我介绍。

　　她听完，问：“你怎么叫冀东？”

　　我回答：“名字嘛，除了爹妈知道就是天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她说：“你挺逗的。你是不是河北唐山人？”

　　我说：“不是，我是陕西黄陵人。不过我出生在河北唐山迁西县，那是我妈妈老家。”

　　她说：“啊！我是河北唐山丰润人。我们可是老乡啊。”

　　我哈哈大笑，连声说：“对对对！老乡老乡。”

　　那以后我们就互称老乡，我们的交往就这样戏剧性地开了头。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几乎天天见面，一起排练，一起演戏，渐渐地互生爱意。但那时部队里是不许谈恋爱的，我们心照不宣暗暗地发展着地下恋情。1971年她调回了铁路局，七五年我退伍读大学，这期间我们一直鸿雁传书，浇灌着我们的爱情之花，直到一九七九年一月二十六日（离我入伍的日期整整十年）结婚！这些都是后话。

　　俗话说千里姻缘一线牵，这真是，“只道军中无粉黛，不期戏遣玉人来。”

　　立功

　　1974年，我当兵已五年了，全团跟我同年入伍的战友都退伍了，只剩下我一个老兵了。这一年，经团党委批准，我荣立“三等功”。这是我没想到的！《立功审查报告》上写的是：认真学习毛泽东思想，继续革命的思想树得牢固，安心部队服役；对党忠诚，服从组织安排，党叫干啥就干啥；军事训练刻苦，军事技术过硬......

　　那时的兵役制，服役期只有两年时间，虽然没有谁当了一年兵就嚷嚷着要退伍的，但是两年一到，“船到码头车到站”，想退伍转业的人还是有的。可我当时想的是：好不容易才当上兵，就在部队好好干下去吧。我还写诗表心志：“一生交给党安排，何须去寻子陵滩。九洲处处红旗展，五大洲同喜开颜。”我真的热爱部队，安心于部队。

　　在部队的这些年，我先后当过战士、饲养员、班长、代理排长、宣传报导员、文艺宣传队员，到团机关政治处帮助工作。真的是做到了党叫干啥就干啥，干啥就热爱啥干好啥。

　　说起军事技术，我不敢说过硬，但确实具备了一名军人应有的军事素质。特别是在“九.一三”事件后，军事训练的时间多了，要求也比以前更严了。经过几年的刻苦训练，我的军事素质不断提高。射击、投弹、刺杀、军体、擒拿格斗等，基本都是良好以上。成绩最显著的是投弹，入伍初时，我只能投三十米左右，后来经过刻苦训练能投到五十多米。要知道，我的右锁骨是断过的。练投弹练得我吃饭时甚至都拿不住筷子。

　　还有野营拉练训练，为了落实毛主席“野营训练好”、“不当老爷兵”的指示，从1971年年末开始，我们部队每年至少要进行一次“千里野营大拉练”。记得第一次野营拉练时，头两天，还是白天行军，路程也不远，三四十里。从第三天开始，全部是夜间行军，路程也延长到七八十里，而且尽是山路、小路、田埂，负重也增加到五六十斤。我视力较弱，夜间行军对我是很大的考验，我不知摔了多少跟头，但从未掉队、被收容。最后一天的长途奔袭，二十个小时走了190里路，困极了，只要一说“原地休息”，坐下来靠着被包就睡着了。到达宿营地后，绝大多数战友脚上都起了泡，而我却一个泡也没有，只是脚板一沾地就生疼。连我们连长都说：“杨冀东，你这个城市兵行啊！”

　　六年的时间，在一个人的一生中是很短暂的，但如果在军队这个熔炉里锻造了六年，却足可以将一个普通人打造成为一个铮铮铁汉！这正是--

　　入湘进桂离别赣，

　　守卫祖国好河山。

　　去时茫然一知青，

　　归来已成男子汉。

　　e唱e和

　　许德峰：冀东，丘比特之箭射入岁月的河，愈加色彩斑斓。滚滚红尘，匆匆人生，怎能少了这份缠绵？

　　郑克强：现在才知道冀东夫人是在部队时找的啊。不容易，十年鸿雁传书方结连理且厮守终生，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章仁缘：部队是个大熔炉，什么样的材料进去，出来都是块优质钢。进行超极限的训练时，你或许会后悔一时，但如果不当兵，那你可会后悔一世。当过兵的人，纪律、意志、思想、体格、技能全面发展就是不一样，你瞧章勇、克强、冀东他们，就连找的对象也一个更比一个漂亮。入伍真好！

　　回莎莉：当兵，曾是我疯狂的梦想，当然那不是普通女孩可以企及的，但是对军装军歌的喜爱，对军队军人的崇拜，始终在心。我羡慕杨冀东，羡慕咱班参过军的男生！我知道，在神采奕奕的背后其实是刻板、艰苦、严格，是我所忍受不了的，所以，我佩服杨冀东，佩服咱班当过兵的男生！

　　李谦：《我的军旅生活》看过，冀东的文章让我全面认识了军旅生活。其中负伤被用“独门绝活”治疗的叙述给我印象极深，因为我们都有负伤或病痛的经历，所以更能懂得这需要一种多么超常的毅力方可挺过来。日后冀东投弹还可以投过50米，令人佩服。不过想想也不奇怪，我说过我班同学都不是一般人，看过群里这么多发表的文章，从中几乎都能感受到一股不向命运低头，积极面对人生的韧劲。因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故能成常人不能成之事，我们的《岁月的河》也就是我们这代人在蹉跎岁月中不甘蹉跎的奋斗之歌。

　　雷杰凡：入伍一波三折一一庆幸，负伤倍受煎熬一一同情，邂逅命中注定一一好想看看她呀！立功当之无愧一一佩服！杨冀东的《我的军旅生活》叙事表面上平静沉稳，但内里却热情奔放，诠释了那一句歌词：“生命中有了当兵的历史，一辈子也不会感到后悔！”六年的军旅生活是在做一件一辈子也不后悔的事，当然就能做得身心愉快，得心应手，立功受奖了！也就笃信是军队这个革命的大熔炉把一个毛头小知青锻炼成了一名真正的男子汉！

　　熊大蘅：《我的军旅生涯》四部曲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正直、阳光、上进和幸运的帅气军人形象。你的名字承载着父辈解放初期的胸怀与希冀！你没有辜负他们，自尊自爱，自律自强，在革命大熔炉里百炼成钢！在忠诚履行光荣使命的同时收获美丽的爱情，这与一帮在农村工厂蹉跎了青春，年届三十只好找一个好人搭伴过日子的人相比，你真是三生有幸，令人艳羡！冀东，你值得拥有！

　　曾健平：青春的故事不论是当农民、当赤脚医生、当老师、当工人，还是当兵，都是那么值得怀念。冀东选择了当兵，就不后悔，把自己的青春交给了部队。寒来暑往，斗转星移，冀东在部队这所大学校里摸爬滚打，学到了不少地方上学不到的东西。从这篇文章里我们看到了一段青春，一腔热血，一丝浪漫，一种理想，一颗军魂，还有爱情！为你点赞！

　　肖钝如：铁打营盘流水兵，参军报国终遂心。大熔炉里胜摔打，寒暑六载学好经。军事技术刻苦练，弱儒变成强虎贲。立功受奖人夸赞，更喜缘遇美知音！祝冀东全家幸福。

　　下图前排右一为作者杨冀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