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的五月

——写给新余高铁站边上的月季

■作者：邵金芳

　　我从来没有想到，五月可以是粉色的。至少，在没有遇到这些月季花之前，我一直笃定地认为：五月是火红的，就像一首歌唱的那样“五月的鲜花，开在火红里”。

　　我也曾经在这个城市的公园里，看过火红火红的石榴花，快活地咧着嘴笑，我确信它才是五月的主角，是五月里绝对的颜值担当；我在五月的清晨推开窗户，听到小鸟唧唧咋咋的叫声，那叫声里满满的是对即将来临的炎热的一种拒绝；至于五月的香味，是栀子花清甜的味道，它多少消弭了一点人们对于酷暑的恐惧……总之，我嗅出来的五月，是酷暑炎热来临之前的预热，是一种不由分说的热情。

　　来之前，一个刘姓同事说，我带你们去看玫瑰花吧，好大一片玫瑰花呢。她兴奋地笔比划着。于是一车人都眼睛发亮，莫名地沉到花的世界里。我知道玫瑰的高贵，和爱情的奢侈是天然的绝配。如果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那又是怎样的奇丽呢？我简直不敢想象啊……

　　等走到高铁这一片地方，看到这些花时，我的心像跌落谷底。这哪里是玫瑰啊，分明只是月季而已。暗自心里笑话同事的眼拙：居然连玫瑰和月季都分不清。这些月季那么普通地开在坡上，除了连成一片的气势，绝没有，把热烈，浓郁，痴情，这些爱情的花语堆砌在我们面前。的确啊，月季是玫瑰的仆人呢。它少了玫瑰的端庄，高贵，只是，这么俗艳，这么俗艳地开着，是那么一股傻里傻气的热闹。

　　但我居然，第一次，被这种俗气的热闹深深打动了。

　　准确地说，打动我的是一群已经退休的女子。她们衣着艳丽地在花海里舞蹈，这些舞蹈很不专业，带着一点自编自导的笨拙，可是，那种真心的热爱流淌在她们各种夸张的手势里面，流泻在她们眼角眉梢……尤其让我吃惊的是：她们已经斑白的发髻上，摇曳着几朵粉色的月季花，明晃晃地，带着对岁月的挑战，不加半点掩饰。苍老的容颜，粉嫩的月季花，居然没有给人一丝一毫的违和感。看看周围，每个人都沉浸在假期的欢乐中，没有人为之侧目。她们的各种搔首弄姿，和周围的气氛是如此的浑然一体。我第一次和“搔首弄姿”这个词语作了和解：爱美是每个女人的权利，无关年龄的大小。何况，这些粉粉的花瓣像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流向每个人的心底。人的心如何不粉嫩粉嫩起来呢……

　　但我同时就有了一种离群落伍的惶恐！

　　我有多久没有试穿亮色的衣服？我有多久不敢直视镜子里的自己？我让那些衣服落寞地躺在衣橱里面多久？我屈服于自己的年龄又有多久？……我躲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面，在灰色的心情里面，让皱纹爬上额头。我在心平气和地告别打扮，心安理得地接受年龄的暗示。“打败女人的不是时间，而是她自己。”这是一个很睿智的女人说的。她大声疾呼时，我一直都是昏睡着的。

　　远处的叫卖声，打断我的思维。被这种喧闹的烟火气紧紧包裹着，我再次感受俗世生活的美好。忽然就很想摘一朵粉色月季，放在我的餐桌上：我的家太素了，绿植全部清冽得近乎冷。但我还是把摘花的手缩了回来，我没有摘花的习惯。但我的心里，已经盛开了一朵粉嫩粉嫩的月季，它像粉色的火柴棒，点燃了我对于生活的热情。

　　“一枝才谢一枝殷，自是春工不许闲”。五月的月季就这么从容艳俗地点亮了这个节日。请允许我修改世人眼里五月的颜色，让一片粉色的海也漫过你的心。我们和这个世界一起粉嫩到老，可以吗？@原文刊载于第330期《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