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我的岁月情怀

（夕阳篇7）

作者：吴景勤

7.老夫老妻生活琐记

　　一直以为幸福在远方，在可以追逐的未来。人至暮年才发现，俩老一起去逛一圈书店、观一次画展、一起去菜场买菜、接放学的孙辈、端上饭菜催着吃饭……生活的日常，就是幸福。陪伴你的永远是你的另一半。

　　现采撷几件日常琐事，老夫老妻相濡以沫的平凡快乐的情感生活可以从中窥见一斑——

一粒纽扣

　　我的上衣掉了一粒钮扣，老伴习惯地拿来针线，然而，不久前还轻易就能穿针引线的她，足足折腾了二十多分钟，好不容易才将棉线穿进了针眼中。

　　已过花甲，她眼已昏花，双手颤抖，能将棉线穿过针眼，这象征着她仍未老，仍有照顾家人的能力，她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高兴得像一个孩子。于她而言，这就是最大的幸福。看着她眉开眼笑的，我的眼睫也湿润了。

　　平凡生活中的幸福，大都如针眼一般细微琐碎，却验证着一个人创造幸福与感知幸福的能力。我以为：幸福的定义因人而异，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幸福的获取只是一个自我认知的过程。她从穿针引线中获取幸福，我却从她缝制一粒小钮扣中获得了无比珍贵的温暖。

　　轰轰烈烈的爱难以维持长久。渗透在柴米油盐间的关怀，才最是浪漫，而最好的爱情莫过于乍见之欢，又能久处不厌。

互为拐杖

　　退休后老俩口安度晚年，朝夕相伴，形影不离。是日，老伴应几位女友相邀单独出去参加活动。早饭后，我送她到楼下坐出租车。她上车时有些依依不舍，向我挥挥手，上车后将窗玻璃摇下，探出头来一直向我挥手，我站在小区门口也向她挥手，目送车子拐弯远去。

　　邻居太太看了好笑，走过来揶揄地问我：“你们结婚几年了？”我傻傻地回答：“几十年了。”邻居太太笑着调侃：“我还以为你们新婚呢！”

　　又问：“去哪里？”我答：“去滨海湾，朋友聚会。”邻居大笑起来说：“不就是十几分钟车程，我还以为出国呢！生离死别似的！”我也讲不出什么道理，哗一下红了脸。

　　老伴老伴，老了有个伴。是啊，人老了，夫妻成了彼此的拐杖，互为支撑。闲散的人生，平淡的日子，几乎每时每刻都随影相伴。

　　今天刚离开半天，心里就空落落的。这不由得让我想起老家的一句俗语：秤不离砣，公不离婆。

二块手表

       这二块手表，是我们结婚时在上海南京路“亨得利”钟表店购置的新婚信物。几十年来，我们小心翼翼地珂护珍藏着她（每年我们都要将手表送到钟表店去保养一次 ）。

　　这二块手表陪伴我们已经度过了近半个世纪的光阴。她是我们婚姻的计时器，至今还在准确无误地记录着我们携手同行，与子偕老的历程，见证着我们相依相守、地老天荒的执意。

　　岁月的方向是往前，岁月的结果是增添和消失。

　　手表的指针在表盘上转啊转，每天都是指向早晨的八点，依旧还是划过傍晚的六点；东方的太阳还在窗外，西边的斜阳正缠绵地寸寸移下。 

　　可我们清楚，这已经不是多年前的光景，也不是去年和昨天，我俩的姻缘就是这样记录下来的。看着这对手表，我们感慨曾经风雨相伴的昨天，更加珍惜当下相濡以沫的每一天。

设置闹铃

　　一大早我要去参加一个活动，老伴昨天晚上给我设置好了闹铃，让我5：30准时起床。

　　一起生活的几十年，我习惯了让她帮自己设闹钟。退休前，经常出差也从不使用酒店的叫醒服务，她的电话会在我该起床时准时打来。

　　人与人的感情是在适当的彼此麻烦中逐渐深厚的。而婚姻中，习惯比爱更具有让人依赖的魔力。那是一种心意相通的默契。

　　几十年前婚后八年我在地质队，她在老家工作，度过了漫长的夫妻两地分居生活，我们之间少了缠绵和浪漫，却多了理解和牵挂。在我们屈指可数短暂的相聚之时，彼此心照不宣，除了谈论工作生活，从没谈及过心情。

　　分别时，面对我的依依不舍，她总是不好意思地笑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了。彼时，她嘴上无话，心里有我。

　　真正的感情，无需表白，是两颗心的自然融合，在宁静的岁月中，彼此惺惺相惜。真正的浪漫，是蕴藏在日常小事点滴温存之中。

　　垂垂老矣之时，我发现，爱的概念已被岁月改写了。闲散的人生，平淡的日子，随影相伴。给你把衣服洗净叠好，端上饭菜催着吃饭。日复一日地一起去接放学的孙辈，都是爱的缕缕发散，情的悠悠余韵。

　　令我感慨：两人手牵手，走过清晨和夜晚，笑面生活的酸甜和苦辣。

　　人至晚秋，时光越老，感情越浓，人心越淡，这一浓一淡之间，蕴含了我们之间多少人生故事；时日越长，情感越纯。这一长一纯之间，我们相互付出多少真诚与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