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壮族民众崇拜鬼魂、敬畏鬼魂。当家里有死者时，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其亡魂能够顺利进入阴间，到达其归宿地，成为护佑而非骚扰家人的鬼魂。因此，在丧事中，家人除了遵从传统礼仪对死者进行祭奠外，另一项重要活动，就是请当地宗教神职人员即法师，为死者举行亡魂超度仪式。
壮族主要信奉的民间宗教，源于当地原始宗教即巫教，之后与道教融合发展，并融入了佛教元素和儒家思想。因受道教的影响程度不同，各地民间宗教法师举行死者亡魂超度法事时，在参与人数、仪式流程、吟诵经文、应用法器法术等方面，都存在较大的差异，人们对法师的称呼也很不一样。
那么，壮族（包括与壮族有亲缘关系的布依族）地区主要有哪些民间宗教？不同民间宗教的法师是如何为死者超度亡魂的？本文尝试叙说这些问题。
广西壮族的死者亡魂法事活动
广西是壮族主要聚居地区，据统计资料，2021年全国壮族人口约1,960万人，其中广西约1,572万人。广西壮族的民间宗教主要有三种：流行于广西中部和东部地区的道公教和师公教，以及流行于广西西部地区的麽教。
道公教和师公教法事活动
广西中部和东部地区很早就传入了道教。这些地区的壮族民间原始宗教，与道教长期融合发展所形成的现代民间宗教，当地称为道公教和师公教，其宗教观念和行为深受道教的影响，这在死者亡魂超度法事中体现得最为明显。比如，法师设超度道场时，所请降临法坛的各路神灵中，也要请道教的最高神三清尊神和主管阴司的酆都大帝、十殿阎王等神灵。法师在超度仪式中，所采用的法事科仪即道场准则和形式，主要是从道教中借鉴和引入；所吟诵的经文既有本教古典经文，也有道教经典经文；所使用的法器，除了本教传统使用的锣鼓钹铙等器物外，也引入道教道士常用的符箓等法术。
道公教、师公教的神职人员法师，分别被称为道公和师公，他们由当地农民兼任。在法事活动中，道公身着法服通过念诵古典经文来完成仪式，而师公则身着法服并头戴面具，主要以“跳神”、杂技、巫术形式，辅以唱诵经文来完成仪式。师公的“跳神”为一种驱鬼逐疫的舞蹈，过程中要敲打带铁环的单面鼓，舞步婆娑，跃然作态，很有特色。当地知名的师公戏、师公舞就是由师公跳神舞蹈演化而来的。
据一些田野调查资料，在广西的宾阳、上林、马山、都安、大化等县农村地区，壮族家庭请法师到家里做死者亡魂超度法事时，分两种情况：对正常死亡者，通常是由道公教的道公来做超度法事；对非正常死亡者或生前为法师者，则要同时请道公教的道公和师公教的师公来一起做超度法事。道公和师公每次参与做法事的人数，从六七个到十几个不等。
死者亡魂超度法事的流程长、环节多，程式复杂。正常死者的法事流程，从死者入殓开始，至灵柩出殡时结束。法事过程所经历的大小环节达30个以上。持续时间，长的一般为三天两夜或两天一夜，短的也需要一天一夜。
对正常死亡者来说，在死者入殓之前，要先进行亡魂招回仪式。当地法师认为，死者咽气后，其亡魂可能会在死者生前发生过意外或受重伤而丢魂处滞留，法师要到这些地方摆筵，念召请词，将死者亡魂招回灵堂。此外，人过世之后，其魂魄会暂居土地公处的牢狱中，因此法师还要到本村土地公处，念经作法，通过“破牢”（以鸡笼里的鸡代表死者，鸡笼上面或四周置放瓦片代表牢狱，用剑劈碎块瓦代表破狱）仪式招回亡魂。
完成死者亡魂招回仪式、死者入殓后，法师即可设坛、请神灵降临坛场。设坛处通常是在灵堂或堂屋内的侧墙边，墙上挂本教始祖、祖师等神仙画像，墙下设神灵桌，安放神位、摆放祭品。然后法师握剑念咒进行清场，将可能留存在屋内的凶神野鬼驱赶出去。最后法师焚香念经，召请各路神祇和本教祖师们降坛，以守护道场，确保后续法事程序顺利进行。
接下来是忏悔仪式。由法师在降坛众神面前，吟诵经文，忏悔发愿，为亡魂忏悔生前诸罪，祈愿超度亡魂升天，以免亡魂堕落阴间地府中的地狱受难，或在三恶道中轮回。
忏悔仪式之后还要完成很多中间环节仪式，直至出殡之前才进入亡魂超度仪式。在超度仪式中，以死者灵位牌代表其亡魂，将一块白布条的两端分别固定在坛场的神灵桌上和桌前的低矮凳子上，代表死者亡魂升天须经过的“奈何桥”。法师在念经作法的同时，用手将死者灵位牌沿着“奈何桥”逐渐升到神灵桌上，即表示已将死者亡魂送到天界。超度仪式结束，法师念诵开路经诗，经诗内容主要是嘱咐亡魂一路走好，不得回来侵扰家人。法师念诵完经文，吹灭灵桌上的油灯，撤去灵位牌后，抬灵人即可发丧。
对非正常死亡者，或虽属正常死亡但因一些特殊情况未能在丧礼期间做亡魂超度仪式的死者，其鬼魂超度仪式分为招魂和超度两个过程：先从村子野外将死者鬼魂招进家门，再在家中堂屋内将死者鬼魂超度升天。整个仪式需要道公与师公分别在丧家设坛场，分工合作完成。
在村外举行的招回死者鬼魂仪式由师公带领丧家人一起完成。仪式之前，需要在村子小河边用竹子和蒿草扎两道一人多高且间隔一定距离的门洞，分别象征死者鬼魂从阴间地狱通往荒野之地，再从荒野之地通往村子的入门。仪式开始，师公先要采用前述的“破地狱牢房”方式，解救死者鬼魂，然后引领其通过两道门进村。过程中，师公要分别斩杀作为死者鬼魂替身的鸡狗羊各一只，示意清除死者鬼魂身上所带罪孽，再将净化后的死者鬼魂召进丧家堂屋内。接着由道公在堂屋内，采用与前述相类似的亡魂超度表征仪式，将死者鬼魂引到天上祖灵居住地和家里祖宗神位安放处。
广西都安、上林等地壮族的上述丧葬法事活动，在网络上有很多纪实视频，看过之后，给人一种眼花缭乱的感觉，足见广西壮族丧礼中所体现出来的鬼魂文化是多么浓厚。
麽教法事活动
广西西部传入道教的时间较晚。在西部地区的田阳、田东、凌云、巴马、东兰、天峨等县，壮族民众中很早就留传有以本民族的创世神——布洛陀为主神的民间宗教。随着道教和佛教的传入，融入道教观念和佛教思想的这一民间宗教，被现代一些学者称之为麽教。
从麽教的神灵系统和宗教祭祀活动等方面来看，麽教至今保留着许多本地原始宗教的遗风，其宗教观念和行为有自己的特点。麽教的神职人员法师被称为“麽师”，也是由当地农民兼任。在壮语中，男性“麽师”被称为“布麽”，女性“麽师”被称为“娅麽”。
在死者亡魂超度法事活动中，布麽是仪式主持者，但每次参与的布麽人数不多，通常是一个师傅带上几上徒弟；布麽一般也会身着法服，其吟诵的麽经包括《布洛陀麽经》☞、本教古麽经和从道教引入的一些古典经文。布麽设坛召请各路神灵时，必须先祈请主神“布洛陀”和辅助神“姆六甲”（也称“麽渌甲”女祖神）降临，布麽念诵的经文中，必有“去问布洛陀，去问姆六甲，布洛陀就答，姆六甲就说”的训导。布麽使用的法器，以铜剑、铜铃为主，辅以神刀、令牌、锣、鼓等。
麽教的死者亡魂超度法事仪式也分为正常死者和非正常死者分两类。对正常死者的亡魂超度法事活动，传统的仪式（即法事科仪）通常有“请师”、“祭棺”、“立幡杆”、“祭祀亡魂”、“转场”、“嘱咐”等，其中并无为死者招魂的环节，布麽在每个仪式都要吟诵相应的麽经。比较有特色的仪式有“立幡杆”、“转场”和“嘱咐”三个仪式。
“幡杆”也叫“魂杆”，“立幡杆”象征为亡魂升天所做的柱子、天梯。在开丧后，由死者女婿家人从山上砍来楠竹立在灵堂屋后，并以白布条写幡文作幡旗、挂幡旗。在挂幡旗时，布麽要吟诵《写幡文经》和《挂幡经》，引亡魂升天，到祖先原居住地与祖先神灵在一起。
“转场”也称“砍牛”，为旧时一种仪式，在出殡前一天举行。转场场地选在村子中的空旷地，整个仪式围绕拴在场地中央木桩上的一头牛进行。先由布麽率孝子、孝媳和孝女围着牛，按顺时针方向转三圈，再按逆时针方向转三圈，然后孝子依次去喂牛、孝媳依次去剪几根牛毛（代表牛魂）带回。然后布麽吟诵完《祭牛经》，女婿家人立即用砍刀将牛当场砍死，十分悲壮。之后，女婿家人在现场将牛肉割下煮吃。“转场”仪式的宗教含义是，牛是壮族的重要劳动工具，因此用牛来祭奠死者，意为让牛到阴间供死者亡魂使用。
“嘱咐”仪式在死者灵柩出殡前举行，主要由布麽吟诵《嘱咐经》，送亡魂升天。经文内容较多，吟诵时间较长，重点是告知或嘱咐亡魂升天过程的路途、所经之地特点、相关要求、注意事项，到祖灵居住地后如何生活等事项。
布麽对非正常死者的亡魂超度法事活动，分为“赎魂”和“超度”两个部分。“赎魂”也即“招魂”，要由布麽带领丧家人到村子野外，做死者亡魂招魂宗教仪式，吟诵《招魂经》，将亡魂从地狱中解救出来，接回家中。然后，再做亡魂超度宗教仪式，吟诵《嘱咐经》等，将死者亡魂送到天上祖灵居住地，归入家中祖宗神位。
与道公教和师公教相比较而言，麽教的亡魂超度法事活动，布麽参与人数不多，仪式流程和环节有自己的特色。
云南丘北壮族的死者亡魂超度法事
丘北壮族主要为黑沙支系。据统计资料，2021年，丘北县总人口约50万人，其中壮族人口占28%，约14万人。丘北农村壮族民众信奉的民间宗教，并不尊奉布洛陀为主神。在死者亡魂超度法事中，宗教法师也称为“布麽”，也是由当地男性农民兼任。布麽举行超度仪式时，所请的神灵中并不包括在广西百色田阳县一带广为流传的壮族创世神布洛陀，所吟诵的麽经，也不涉及到被称为壮族圣经的《布洛陀经诗》内容。因此，不能将丘北壮族的民间宗教归入广西的麽教类。
相较于广西地区的壮族而言，丘北壮族的死者亡魂超度法事活动要简化得多。下面以官寨乡壮族在正常死亡者丧礼中的亡魂超度仪式为例加以说明。
官寨乡壮族的丧事活动，从死者离世至灵柩出殡下葬，通常为7天。而且在开丧之前，丧家在家族的帮助下就已完成死者的入殓仪式。开丧的时间点，则是以女婿家人到丧家为死者立幡（魂）杆为标志。从开丧到出殡日下葬，持续时间只有3天半。
在丧礼期间，死者亡魂超度法事活动共有三场，且全程通常只有一位布麽参与。布麽在仪式中不穿法服但肩上会披祭祀用的白布条，所用法器通常为铜剑或带长木把的砍刀。每场仪式布麽吟诵麽经的持续时间只有30至40分钟，麽经内容，主要是布麽通过师傅口授、自己在法事现场观摩等方式学习，很少有通过经书学习和传授的案例。
布麽的第一场法事活动是在开丧日的晚上举行。当日下午，女婿方要带其族人，到丧家村子附近山上砍回一棵长10来米的松树或竹子杆，立在灵堂屋子背后作为幡杆，准备在次日用白布条上写好幡文后，挂到幡杆上作幡旗。
当日吃过晚饭，天黑之后，布麽即在灵堂举行首场法事活动。传说人死后在家停丧期间，周围的阴间孤魂野鬼会来光顾与骚扰，因此，布麽先要在灵堂内施行清除各种“不干净”鬼魂的驱鬼法术。清场仪式结束，丧家在死者灵桌上摆好三牲等祭品和敬献酒菜，布麽为死者灵位点灯上香后，站在灵桌前开始吟诵麽经。麽经主要内容为：向天神、地神、村寨守护神等神明告明本次丧场法事的来因用意。召请各路神明、丧家祖宗神灵，叫醒死者亡魂，请他们一起飨筵。告知死者亡魂祖先来源地、阳世家人为其所做的棺木、女婿家人为其所立的幡杆情况等。祈求各路神明成就布麽超度死者亡魂、解脱当下困苦大愿……布麽吟诵完麽经，丧家燃放鞭炮，女婿家带来的人即开始敲鼓打锣，正式开丧。按宗教习俗，开丧后要保持死者灵位前的油灯不灭、燃香不断。
布麽的第二场法事活动是在开丧日的次日晚上举行。本次法事仪式开始时，布麽不再施行驱鬼法术，先在灵桌上备好祭品和敬献酒菜，在灵位前的香炉中插好燃香，然后站在灵桌前，召请各路神明、丧家祖宗神灵，叫醒死者亡魂，再次请他们一起飨筵，并开始吟诵麽经。布麽本次麽经的主要内容是：告知死者亡魂目前他所面临的艰难处境，在阴间将遇到的经历和注意事项，最终归宿之地。叹唱死者生前的苦累与功德，请死者亡魂在进入阴间之前，接受阳世家人及亲友的祭奠，到阴间后护佑好家人……
布麽的第三场法事活动是在出殡日（也即开丧后的第三天）的凌晨，于抬灵之前举行。由于死者灵柩即将出殡，布麽在本次法事仪式中吟诵的麽经，实际上是向死者亡魂告别，为死者亡魂指路。仪式开始时，布麽的准备工作与第二次基本相同，所用法器中增加了作为死者亡魂附体和为亡魂引路的一只公鸡。布麽本次麽经的主要内容是：告知死者亡魂当天是出殡日，死者肉身将随灵柩到墓地下葬，亡魂将分赴不同的归宿地。请死者亡魂与降临灵堂的各方神明一起，在别离之前，好好享用家人所备最后一次飨筵。再次提醒死者亡魂回归祖居地地址、路线，嘱咐死者亡魂一路走好，尽快到达其他归宿地，劝诫死者亡魂不要留恋阳间或回来侵扰家人……
与广西流行麽教地区的农村壮族丧事活动相比较，丘北农村壮族民间宗教丧事活动有三个显著特征：一是布麽吟诵的麽经基本为其师傅口传或自己在法事现场观摩学得，很少有正式的经书教学，且麽经内容中不涉及《布洛陀经诗》；二是挂幡旗时，布麽并不吟诵《写幡文经》和《挂幡经》；三是缺少“转场”（“砍牛”）这一隆重而繁琐的重要环节。
总体而言，在丘北农村壮族的丧事中，对正常死者，布麽在丧礼期间的亡魂超度法事活动，无论是仪式程序、持续时间，还是布麽参与人数、吟诵的经文，都相对简单。若是非正常死亡者，丧家及布麽对亡魂超度法事的重视程度，布麽的宗教仪式程序和内容等，则更加逊色。
贵州黔西南地区布依族的死者亡魂超度法事
布依族和壮族同为古代百越族群中骆越部族的后裔，在语言上同属汉藏语系壮侗语族壮傣语支，都依水而居，以种植水稻为生，在民族文化、风俗习惯方面基本相同。因此，在此对布依族的死者亡魂超度法事做一比较，不仅必要，也有现实意义。
布依族主要聚居在贵州省黔西南、黔南地区。据统计资料，2021年全国布依族人口约360万人，其中贵州约271万人。贵州黔西南地区的贞丰、册亨、望谟等县与广西西部的隆林、田林、乐业等县毗邻，黔西南这些县的布依族，信奉的民间宗教在当地被称为摩教，尊奉的主神叫“报陆陀”，辅助神叫“摩陆呷”，法师称为“布摩”。
从查到的相关文字、视频资料来看，流行于贵州黔西南的摩教，无论是宗教名称、主神和辅助神名称和法师名称，还是宗教教义和宗教形式，都与前述的流行于广西西部的麽教情况基本相近或相同。具体到死者亡魂超度法事活动，从超度仪式、程序到法师吟诵的经文内容，差别不是很大。
综合来看，信奉摩教的贵州黔西南农村布依族与信奉麽教的广西西部农村壮族，他们的死者亡魂超度法事仪式，有四个显著的共同特征：一是在布摩（麽）吟诵的经文中，均涉及“报陆陀”（布洛陀）经诗内容；二是在挂幡旗仪式时，布摩（麽）都要吟诵《写幡文经》和《挂幡经》；三是在仪式程序上，都有“转场”（“砍牛”）这一隆重而繁琐的重要环节；四是对非正常死亡者的亡魂超度法事都极为重视，超度仪式程序较为复杂，并有专门的古典经书。
当然，正如俗话所言“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由于自然条件的不同、社会文化的差异，加之当地民间宗教受道教的影响程度不一，上述地区的壮族或布依族民众，其丧事活动的许多仪式、程序和蕴含的宗教思想、观念，仍有许多差别。
然而，在查阅和比对上述相关地区民众丧事法事活动资料时，偶然发现一个情况：丘北官寨乡壮族在丧礼中，由女婿家人为死者所立幡杆上挂的幡旗和幡文，所用的幡文模版，与黔西南贞丰县布依族在丧礼中所用的幡文模版极为相似。
以下可滑动内容框中所录文字，为贞丰县布依族民众在丧事中，在代表亡魂升天柱子的幡杆上挂的幡旗中，所书写的一种幡文模版。
丘北官寨乡壮族在丧礼中使用上述幡文模版时，除了死者的地址、姓名、生死时间（即文中以“△”标示处）等信息要根据死者情况进行填列以外，其他文字内容几乎一样。
云南省丘北县与黔西南地区在地理上间隔较远，丘北农村壮族信奉的民间宗教，不同于贵州省黔西南地区农村布依族信奉的摩教。那为何会出现共用同一种幡文模版的情况？这只有一种解释：留传于两地民间中的这一幡文模版，沿用历史久远，且出自同一版本。这其实也说明了壮族和布依族之间的特殊关系。
对文中涉及相关问题的认识
最近，在形成“壮族丧事浅说”一文的过程中，看了许多学者有关壮族和布依族的历史、民俗、民族文化的研究文章，尤其是民间宗教、丧葬习俗等方面的田野调查资料，从中对两个民族的关系以及丘北壮族中的有关问题有了一些新的认识。
1、壮族和布依族同属于我国南方古代百越族群中骆越部族的支系后裔。
壮族和布依族在历史上，各自内部的支系和自称繁多，但自称中都以“布”（即“人”的意思）字开头，如“布越”、“布雅依”、“布依”等。其先民创造的语言均属汉藏语系壮侗语族壮傣语支，创造的文字为古壮字并散见在民族古典经文中。其生产生活同属“那”（即稻田）文化☞范畴。在民族服饰、风俗习俗等方面基本上是大同小异。
新中国成立后，国家对少数民族族群和族名进行识别。广西、云南文山等地的骆越支系民族被统一称为“僮族”，因“僮”为多音字，后根据周恩来总理的倡议改称为“壮族”。而贵州辖地内的骆越支系民族，遵从当地民众的意见，按“名从主人”的原则，统称为“布依族”。
2、丘北沙支系壮族的语言和民族风俗习惯更接近于贵州黔西南的布依族。
目前，云南文山州的壮族约为98万人，分为侬、沙、土三大支系，大支系下又分11个小支系（族群）。侬支系主要分布在文山、西畴、麻栗坡、砚山等县市，为土著民族，人口占比约60%。沙支系主要分布在富宁县和丘北县，分别来自广西和贵州，人口占比约30%。土支系主要分布在砚山、文山、马关三县（市），其来源地说法不一，人口占比约10%。
根据服饰和语言上的些许差异，沙支系下又分黑沙和白沙两个小支系，居住在丘北县的壮族主要为黑沙支系。
壮族和布依族的古典经书中虽有古壮字，但民众历来学习汉文字，几乎不用古壮字。新中国成立后，广西壮族自治区创制的《壮文方案》，国务院于1957年11⽉29⽇审议通过。贵州省于1956年11月创制的《布依文方案》，因考虑到布依语和壮语接近，住地相连，为便于彼此间经济文化科学的交流，采用了布壮文字联盟方案(草案)。1982年3月，广西壮族自治区公布了《壮文方案（修订案）》，此方案以壮族北部方言为基础方言，以武鸣县的壮语语音为标准音。1985年3月，贵州省公布了《布依文方案（修订案）》，此方案以布依族较为集中、语音较有代表性的望谟县复兴镇话（属布依语第一土语区）为基础。
1980年代至今，丘北黑沙支系壮族的一些文化人士，也在结合本地实际，创制和完善自己的壮文方案，但文字推广工作并不理想。
据贵州省望谟县制作的一些布依语电视或纪录片视频资料☞，从口语语音来看，居住在丘北县官寨乡所属革勒、飞土两个村民委下辖的各壮族村寨和丫勒几个村寨，以及属曲靖市师宗县龙庆乡所属黑尔村民委下辖各壮族村寨的壮族民众，他们使用的语言与望谟县等地布依族的语言，相通性很强☞。此点从一个角度证实了壮族和布依族的同根同源关系。
3、在丘北壮族中流传甚广的祖先来自南京柳树湾一说，与当地布麽在死者亡魂超度法事中所吟诵的麽经内容有很大关系。
一直以来，关于祖先来源地的说法，在云南省很多地方的民族，包括丘北县的沙支系壮族及其他民族，很多民众都声称根据祖辈传说，自己的祖先是在明朝时期随征讨云南的军队，从南京柳树湾迁移过来的。对此，有人还专门向南京的有关单位去函求证柳树湾地址☞是否存在，并得到了积极的回应。
就丘北壮族民众的这一说法而言，从前面叙述的按壮族民间宗教鬼魂观念、法事程序和布麽诵经要求，死者亡魂的首要归宿地为祖先发源地，布麽超度死者亡魂时，在吟诵的经文中要向亡魂告知祖籍地和归祖路线。几百年来，在丘北壮族丧事活动中的死者亡魂超度仪式上，历代布麽口口相传下来所吟诵的经文中，都将南京柳树湾作为死者祖籍地进行叙说，这很可能是导致许多丘北壮族村寨的民众，将自己的祖先来源地说成南京柳树湾的一个重要原因。
当然，从丘北一些壮族村寨的家族祖坟墓碑文字或家谱的记载，以及我国明朝有关发兵征讨云南的历史史料来看，不排除确实有一部分壮族祖先，为明朝时期随征讨云南军队，从曾经作为军中营地的南京柳树湾来到云南，并以军屯人员或流兵形式留下，融入当地土著壮族居民中进而被同化，但这种情况的案例应该是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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