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八章 她倒在沙漠里，再也没能起来

塔里木沙漠披上绿装一〇八

一○八 她倒在沙漠里，再也没有起来

寒冷的冬季里，楼兰人的生产活动没有停止，各个治沙站的农工们在三纵一横路渠的两旁坚持劳动。他们有的在打机井、平整沙地，有的在修筑毛渠和支线道路，为春耕生产做好准备。

乔月娟以报道楼兰公司的事迹而出名，她的文章每天都在楼兰日报和全国其他报刊上发表，其中多数是反映楼兰治沙人的事迹。她的文章上报率很高，无论是撰写报告文学，还是新闻消息，几乎每一篇都会刊登出来。自塔里木治沙工程大规模展开以来，乔月娟认为值得让她报道的事情很多。她被楼兰人的这种拼搏精神所感动，常常只身来到工人们干活的工地上，亲临治沙战场，写出来的文章才能更感动读者。她曾经报道过楼兰人轰轰烈烈的劈山凿石场面，也报道过他们冒着烈日酷暑在沙漠中修渠铺路的场景，今天她又要亲眼目睹楼兰人将一片片沙漠征服的历史性创举，她要作这一伟大创举的参与者和见证人。

塔里木盆地的沙漠腹部以极度干旱、气候恶劣而著称，年平均降雨量不足二十毫米，蒸发量却大于两千毫米，每年的浮尘天气在一百九十天以上，沙尘暴达六十多次。春季更是一年中最恶劣的季节，每隔三两天，盆地就要刮起一股沙尘暴，给周围人们的生产生活造成困难和损失。所以，楼兰人最难过的就是每年的三至五月份。

伴随全球生态环境的持续恶化，塔里木盆地的沙漠灾害越来越严重，沙尘暴频繁发生，风沙天气增多，风力增强，持续的时间更长。过去的三至五月被称为是风沙较多的月份，而发展到今天，从二月份开始一直延续到六月，都成为沙尘暴频发的季节。由此可见，盆地的生态环境已经到了非治理不可的地步，如果任其发展下去，恐怕离更大的生态灾难为时不远。楼兰人正是意识这种灾难性后果，才发起治理塔里木盆地沙漠的活动。

这年四月份，分布在各个治沙站的人们正按照预定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沙漠治理活动。几十万治沙人正分散在三纵一横的主干道路和大渠两旁植树种草，劳动场面轰轰烈烈，十分庞大。这是楼兰人设想的大规模治沙行动的第一步，即首先在四条主干路渠的边上营造四条宽五百米、总长三千多公里的防风林带，欲将塔克拉玛干沙漠分成八大块。这样就可以起到迅速遏制风沙的威力，减少沙尘暴的危害，从而达到分而治之、一举消灭沙漠的目的。

乔月娟再次深入盆地，走进治沙现场进行采访、拍照，不断将宏伟的治沙场面记录下来，准备再撰写一篇楼兰人征战沙漠的报告文学。她先是到六号治站采访，结束后接着又来到七号站，这两个治沙站都是在孔且线这条主干道的中间段。这里的沙漠寸草不生，沙包起伏较大，形成一座座山一般的沙丘。

乔月娟先是同站长和几个干活的人聊天，询问他们一些情况后，又想到更远处去观察这宏大的劳动场面。想到这里，她只身背着相机，绕过几座沙丘，站在远处一座大沙山上向这边观看。这时，她发现前面的那座沙山更高，就想在往远处走一段，站在那座山上面给工地或是远处的沙漠拍照。这样她便走过去，慢慢爬上那座沙山的顶部。她站在上面给远处沿线正劳动的人们又拍摄好几张照片。但她仍觉得不太满意，因为这时她认为，如果离工地再远一些，拍出来的劳动场景更大，战线更长，背景更广，这样更加能显现出楼兰人在沙漠中的战斗场面。于是，她又往远处走了几百米，登上自以为是附近最高的沙山顶上。她坐在沙地上休息一会儿，才拿起相机对着东南西北不同角度拍摄好多照片，自己才感到满意。

这时，沙漠的上空突然暗淡下来，但刚刚被阳光晒过的沙漠地面还有些发热，乔月娟感到躺在被太阳曝晒过温热的沙子上面非常惬意。她展开身子先是在热乎乎的沙地上爬一会儿，然后又仰起身子躺在上面。因为听人说过，躺在这样的沙漠上对身体很有好处，就多躺了一会儿。然而，谁曾料想，她竟不知不觉地进入梦乡，也许因为太疲惫的缘故。

当时，乔月娟其实只在沙丘上躺不到半个小时，但等她醒来后，坐在原地向四周望了望。当她向东边张望时，不知道为什么，发现那些劳动的人们都紧张地拿着工具从营地往回奔跑。她看见一个像七号治沙站站长似的人正站在另一个沙丘上向她招手，嘴里似乎还在喊叫着什么，她一时不知发生什么事情。正在疑惑中，她转过头再向西边一看，只见一条长龙似的滚滚黄沙正由西向东卷地而来，她这才意识到沙尘暴就要来临。这是一种具有灾难性的沙尘暴，于是她猛然从沙地上站起来，往站长向她招手的方向跑去。但是，柔软的沙漠使她无法快速行走，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慢慢向前走。她刚走不到几十米远，一股大风从头顶吹过。风头一过，黄沙四起，她的四周顿时变成一片黄蒙蒙的世界，听到的只是风声怒吼，感觉到的只有漫天的沙土。一时间平地里飞沙走石，沙土如流，乔月娟很快就被完全包围在沙尘暴里。

张鸿健 摄影

站在不远处的七号治沙站站长眼见乔月娟被卷入凶猛的沙龙之中，自己无力营救，也感到十分害怕。他转身往回跑，心想跑到公路上就离营地不远，怎么样也可以回到住处。然而，他没有料想到，沙尘暴的速度比他走在沙漠上的速度要快得多。还没有等他到达公路时，也同样被可怕的沙尘暴吞没了。

刚刚卷入沙尘暴的乔月娟，以为这种大风和她以往所遇到的一样，总是刮刮停停，时大时大，就站在原地不动，等待风力变小再往公路方向赶。但是，这里正是处在盆地纵深处的沙漠腹部，大风吹起，刮个不停，天地顿时变得一片昏暗。她叫也叫不应，看又看不清，一张口就是满嘴的沙土，一眨眼，沙子就会打进她的眼眶，连她的双手和脸面也被吹起的沙粒拍打得生疼麻木。她挣扎着往公路方向爬去，只是记得风是从西边刮起，只要顺着风走，肯定能到达公路上。她凭直觉认为大风的大方向是由西向东，但地面上的风忽东忽西，使她无法辨清方向。狂风劲吹，使她每走一步路都十分困难，加上脚下柔软的沙子让她东倒西歪，连站也站不稳。风沙把她的脸面吹打得疼痛难忍，她只好用上衣包裹着头，继续向前走，刚走几步又摔倒在地。这一次，她趴在原地不敢再动，因为实在太累，就想躺在地上缓一缓。

过一会儿，乔月娟蒙着头觉得呼吸很困难，就有意识地挪动一下身体，才发现自己快要被黄沙掩埋。她一想，如果这样爬下静止不动，沙子肯定会把她埋住，便重新站起来，继续往前挪动。她倒下去，爬起来，再倒下去再爬起来，向前走两步，向后退一步，就这样在沙漠中挣扎了不知多长时间。因为饥渴难耐，她的喉咙像冒火一样难受，加之体力消耗过大，她又一次倒下。倒在沙漠中的乔月娟心里十分明白，自己在告诉自己，千万不能睡着，就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能睡觉，为的是不被沙子埋住。

这时，其实乔月娟离旁边的公路只有几十米的距离，只因天黑风大，使她不辨东西。疲惫不堪的她倒下不久，终因劳累过度，没能控制住自己，不知不觉地昏昏然睡着了，不过她也只是睡了大约半个小时。这期间，大风突然减弱，并停止狂吹，四周一片寂静，天空却仍然下着沙粒，但这种寂静只持续十几分钟，风向马上又从西风转为东风。狂风再次刮起，乔月娟被怒吼的风沙惊醒，一醒来她猛地又站起来，见没有被沙漠埋住，心里还在为自己庆幸。根据风向，她判断公路应该在西边，就又向公路的反方向挪动脚步。尽管她用上衣包裹住头部，但沙尘还是无孔不入，她的鼻子、嘴巴、耳朵等七窍都钻进不少的沙子，连呼吸也变得非常困难。她脖子上挂着自己的照相机，口袋里也装着手机，却无法在这里使用。她只向前挪动十几米远，就又软弱无力地倒下去，这一次她倒在沙漠里再也没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