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不落帝国”不见天日

从1588年“光荣革命”到1860年“第一次工业革命”，英国走了将近300年。而从“工业帝国”到“雾都”，英国用了不到100年。

 

▲1785年，瓦特改良蒸汽机投入使用，推动第一次工业革命进程，使得人类社会进入“蒸汽时代”。这被认作是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标志。

 

1952年，英国爆发20世纪最严重的环境危机。彼时，烟囱向上空排放浓烟，路上灰蒙蒙一片，行人低下头，甚至都看不到自己的脚面。

这场被称为“烟雾事件”的空气污染事件共致4000多人死亡，约10万人患呼吸道疾病。而危机爆发时间距1851年伦敦举办第一届世界博览会，刚好101年。

 

▲1851年英国伦敦的世界博览会专用展馆“水晶宫”由园艺师约瑟夫·帕克斯顿（SirJosephPaxton, 1801-1865）设计。该处为第一届世界博览会举办地。此次展会为期140天，吸引游客604万，集中展示了英国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成果。

 

▲1952年，伦敦街道，一交警在站岗执勤。因空气质量过差，他用口罩紧覆住口鼻。

 

1838年，英国作家狄更斯出版小说，将工业革命时期的伦敦称为“雾都”。但在18世纪，英国人笔下的城市却绝非如此。

1784年法国矿物学家在参观英国卡伦炼铁厂后写道：“一切都被火焰和光辉照得雪亮，因此当人们发现那么多堆发亮的煤，又看到那些喷出的火簇时，人们怀疑自己是否在一个爆发的火山脚下。”在这段描写中，法国人将英国工厂比作“爆发的火山”，在他看来，红光中孕育着“日不落帝国”的生机与希望。

而一个世纪后，这座被称为“火山”的帝国，终于爆发出滚滚浓烟。 

 

▲19世纪英国作家狄更斯所著小说《雾都孤儿》改编电影，以19世纪工业革命时期英国城市为背景，讲述了孤儿奥利弗的悲惨经历。

| 一场人为的灾难 |

1952年爆发的“烟雾事件”是20世纪全球最严重的环境污染事件之一。这场危机爆发的根源是工厂和家庭燃烧的煤炭。

 

▲1952年12月6日，《泰晤士报》内页，

标题称“FOG HOLDS UP LONDON TRAFFIC”

（浓雾延误了伦敦的交通）

 

▲1953年1月2日，《泰晤士报》内页，

标题写道“LONDON FOG DEATHS”（伦敦浓雾致死）

危机爆发的5天内，伦敦排放的污染物总计包括1000吨烟尘颗粒、2000吨二氧化碳、140吨盐酸和14吨氟化物。此外，370吨二氧化硫遇空气发生化学反应，生成800吨硫酸。

这些污染物被排放到大气中，城市中的人与空气直接接触或将空气吸入体内。长期下来，含酸性物质和粉尘的空气引发伦敦城居民患皮肤病和呼吸道疾病。

 

▲由于严重的空气污染，口罩成为英国家庭的常备物。图为一母亲为自己的孩子配戴口罩。

 

▲英国城市街道，一对拥抱的情侣正戴着口罩“隔空亲吻”。

 

工业发展带来的恶性水污染和空气污染，引发大规模的“疾病潮”，也危害了英国人的心理健康。

据统计，1831年至1854年，13年间，英国先后爆发3次霍乱。第一年死亡人数为2.2万，第二年跃升至7.2万。1854年，10天内共有500人死亡。1866年，英国爆发第四次霍乱。

1873年至1952年，英国发生4次毒雾事件。1952年伦敦爆发的“烟雾事件”为四次中最严重的一次。

据史料记载，1978年，“爱丽丝公子”号游船在泰晤士河畔沉没，死亡的640人中，大多数是因为接触了被污染的河水，中毒死亡，而非淹死。

 

▲1952年伦敦爆发“烟雾事件”，浓雾下，一行人于泰晤士河畔眺望对岸。远处，是在浓雾中隐现的伦敦大桥。画面背景是正在排放废气的英国工厂。

 

频发的疾病使多数家庭陷入贫困，英国人经受着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打击。为缓解痛苦，一些人选择向药物和酒精寻求安慰。一时间，酗酒和麻醉剂的滥用成为社会的隐疾。

 | 回望“雾都”侧影 |

回望20世纪“烟雾事件”中的英国伦敦，其中多少可以看到一些“魔幻现实主义”的影子。

 

▲“烟雾事件”期间，浓雾影响了伦敦的公共交通。图为伦敦户外，一公告牌上注有：“In consequence of fog, reduce train service now in operation”（由于浓雾，立即减少铁路服务）

 

▲交警点燃煤气灯，为车辆和行人指挥交通。

 

▲一位女士打开手电筒为车辆照明

 

▲浓雾下的伦敦市场

当法国旅行家笛福到达英国炼铁中心谢菲尔德时，他为眼前工业城市的景观所震惊，他描写到：“谢菲尔德是我见到的最脏、最多烟的城市之一。由于小铁匠铺没有高高的烟囱，加上城市又有许多山坡，这样冒出的烟就直接升到街道上。因此造成人们不停地把尘埃吸入体内。”

城市的居民生活在英国的灰霾之下，空气与生存压力让人感到窒息。

| 几经波折的“铁腕治霾” |

英国走的是一条不折不扣的“先污染，后治理”的路，1954年至2008年的近50年间，英国推出了十余部法律。但立法之路并非一帆风顺。

▲1954年-2008年，英国有关空气污染立法一览。

对于英国政府来说，在国家呈繁荣之际撒手对英国工业的推行力度，本身就是一件难事。“烟雾事件”发生后，曾有一些社会上的声音要求英国政府加紧治理污染，但政府并不觉得为空气立法具有价值。终于，在部分议员的推动下，政府才开始明确了污染物的组成，并提出设法保护无烟煤的供应等措施。

 

▲18世纪英国工业革命城市景观

此外，工业革命“巨头”工厂也不愿意“撒手”。作为工业革命的主角，英国工厂为国家经济的发展提供了大量产品和就业支持。对于“遏制污染”的呼声，“伦敦70万户家庭的壁炉烟囱产生的烟占总量的95%”是工厂用以回绝的借口。

▲19世纪，英国伦敦城市景观

此外，英国市民还对工业带来的繁荣抱有乐观的期待。他们一度觉得，工厂冒出的滚滚黑烟，是英国巨量财富的象征。直到人们终于开始看不见路、被呼吸疾病困扰，他们才意识到他们口中的“财富”是有害的。直到19世纪后半叶，英国公共卫生专家、城市改革者、记者才重新定义了煤烟，把它视为城市发展的一个问题。

 

回望百年前的大英帝国，繁荣和衰败共存，这一城市画面是英国工业发展矛盾的缩影。不知这些画面你是否有些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