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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与禅


中国古时,礼、乐、射、御、书、数,合称六艺。日本弓道继承了日本弓术,某种程度上乃中国射礼的延续与本土化。弓道弓箭制作讲究、著装严谨、注重射手的尊严,极其优美。孔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正鹄意为箭靶,习射不只是为了掌握和提高射术,更重要是为了提升自已的人格品位。



作者:赫里格尔(德國哲學家)


乍一看,将禅──不管读者如何理解这个词──与箭术这类如此平凡的事情联系起来一定会显得庸俗不堪,即使他愿意让出一大步,而且承认射箭乃是一种独特的艺术,他也很少会想到,去寻找在这种艺术背后的,无疑是一种表示勇武的运动方式以外的任何东西。因此,他指望本书讲述的是令人惊叹的技艺,那些日本技巧艺术家在使用弓箭上能够依凭悠久而连续的历史传统,因而得天独厚。因为,在远东,现代化的武器取代旧的格斗器械还不过是几代前的事,熟练地使用这些器械不会背时,相反。已在越来越多的人们之间得到推广。因此,难怪人们会指望本书描述的是,如今在日本箭术正作为全国性运动而研习。然而,这种指望是大错特错了。从传统的意义上说,日本人将射箭尊为一种艺术,奉为民族的传统,但并不将它理解成一种运动,而是──初听也许觉得奇怪──理解成一种宗教仪式。因而,所谓射箭的艺术,指的并不是运动员通过肢体的锻炼或多或少能加以控制的那种能力,而是这麽一种能力:它的来源要从精神锻炼中去找,它的目的在于击中灵魂的  靶子,所以射手主要地朝自身瞄准,甚至能成功地射中自己。



无疑,这听起来很费解。甚麽?读者会说,要我们相信曾为了生死抟击而练习的箭术,竟然不是作为一种运动被遗留下来,而是已经退化为一种精神训练了?那麽,弓,箭,靶还有甚麽用?这不是否认了射箭这种表示勇武的古老艺术及其本来意义,以某种模糊不清的东西──如果说不是纯粹荒诞不经的话──来加以取代吗?



然而,必须记取的是,这种艺术独特的精神──在近代已远远用不著融入到弓箭的使用上去──过去在本质上总是紧密地跟弓箭联系在一起,现在由于它再也不用在血战中証明自身,这种精神便更直接,更令人信服地显露了出来。说箭术这种传统的技巧在战斗中业已失去其重要性,而变成了一种适意的消遣,以至成为一种无关紧要的东西,是不正确的。箭术《大法》告诉我们的恰恰相反。按照《大法》的说法,射箭仍是件事关生死的事,它是射手与自身的较量,这种较量不是可有可无的,而是与一切外部──例如跟一个对手──较量的基础。在这种射手与自身的较量中,这种艺术隐含的实质便显现了出来,而教授此种艺术总是抛开那种骑士式较量所依赖的功利目的,并不扼杀任何本质的东西。



因此,今天任何赞同箭术的人,将会从其历史发展中获得不可否认的有利条件,即不会受实用目的──即使他是将此种目的隐藏起来不让自己知道──的诱惑而模糊自己对《大法》的理解,从而也许使这种艺术成为完全不可能的事。因为,各个时代的箭术大师都一致认为,通往这种艺术的大门只向那些心地纯洁,心无旁骛的人敞开。



站在这个观点上,如果有人要问那些日本大师是如何理解这种射手与自身的较量,又是如何加以描述的,他们的回答听起来也许是极其神秘玄妙的。对于他们来说,在这种较量中,射手向自身瞄准──但又不向自身瞄准,射中自身──但又没有射中自身。这样,他既是瞄准者,又是瞄准物,既是射手,又是靶子。或者用最接近那些大师心要的说法,射手有必要不知不觉地成为一个不动的中心。接著,那至高的最终极的奇迹就会发生:艺术成为无艺术,射箭成为无弓无箭的非射箭,老师又成为学生,大师转变为生手,结束成为开端,而开端又意味著圆满。



对于东方人来说,这些神秘的说法是清楚而又熟悉的真理,但对我们来说,却完全是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因此,我们不得不更深入地研讨这个问题。在一段相当长的时期内,即使对我们欧洲人来说,日本的各种艺术就内在的形式而言可以追溯到一个共同的根──即佛教,这一点已不是甚麽秘密了,箭术是这样,水墨画及戏剧艺术也是这样,茶道,插花及剑道概莫能外。所有这些艺术都预先假定了一种心态,各种艺术都以自己的方法对之加以培植──这种心态其最高的表现式,即是具有佛教的特点,决定了僧侣一类人的品性。我指的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佛教,也不是那种显然具有思辨形式的佛教──这种佛教由于具有据说易于理解的经文,是我们欧洲人所知道甚至声称能理解的唯一的一种。我指的是禅佛教,日本称之为禅,它并非完全的冥想,而只是对那种作为深不见底的存在的直接体验,这种存在通过智性的方法是理解不了的,即使有了最实在,最有把握的体验也是表达不出,解释不了的,它只能以不知知之。为了获得那些关键的体验,禅宗创立了一些方法,通过有步骤的自我默修,使人的心灵深处意识到不可名状的无底无质状态──不仅如此,它又导致人与这种无名且无属性状态合而为一。



而在箭术上这是用很不明确因而可能会导致误解的语言来表达的,它指的是精神锻炼──单是由于这一点,射箭技巧才变成一种艺术,而且如果一切进行得顺利,会不断完善,使之成为无艺之艺──乃是神秘的锻炼。因而,不管在甚麽条件下,射箭并不意味著用弓箭达到甚麽外在的目的,而只是为了使自身达到内在的目的。弓箭只是代替某种没有它们照样发生的东西的一种假托,是达到目的的工具,而不是目的本身,只是在最后决定性的飞跃中起一下辅助作用。



考虑到这一切,一个人如果能借助于禅师的阐释以帮助理解,那是最好不过了。事实上这类阐释并不缺乏。铃木大拙在他的(禅学论文集)中已经成功地表明日本文化与禅宗有著紧密的联系。日本的艺术,武士的心态,日本的生活方式,伦理道德,审美观点,在某种程度上甚至连日本人的智性生活,其独特性都应归于这种禅宗的背景,任何对这一背景不熟悉的人是不能正确地对之加以理解的。



铃木大拙所做的异常重要的工作以及其它日本学者所作的研究已经引起了广泛的兴趣。禅宗源于印度,在经历重大变化后在中国得到全面发展,最后为日本所接受并作为一种生活传统而流传至今,人们普遍认为这种宗教已经展现了人们不曾想过的生存方式,对于我们来说,理解这种生存方式是至关重要的。



然而,尽管禅学专家们作了种种努力,给我们欧洲人洞察禅宗真谛提供的颖悟力仍然极其有限。人们似乎无法对之作更深的钻研,刚刚走了几步,人们的探索直感就面临了不可逾越的障碍。包裹在不可穿透的黑暗之中的禅,看来一定是东方的精神生活所制作出的最奇异的谜:不可解,却又具有不可抗拒的魅力。



之所以会有这种不可接近的苦衷,其原因在某种程度上是由于禅宗迄今所採取的阐释方式。任何一个明白事理的人都不会指望禅师做除了暗示曾使之超脱,使之改变的体验以外的事,或指望他试图描述他现在藉以生活的那不可想像,难以名状的真如。在这一点上,禅宗跟纯粹内省式的神秘主义相似。除非我们直接参与,进入神秘的体验,否则,不管怎样转来转去,我们仍然是站在门外。这条所有真正的神秘主义所遵循的法则是不容有任何例外的。大量的被看作神怪的禅宗文献存在,与此并不矛盾。这些文献有这麽个特点,即其意义只向那些表明自身具有那种至关重要的体验因而能从这些文献中验証他们自身已经拥有的东西及其身份的人展示。另一方面,对于不具有这种体验的人来说,这些文献不仅依然默不作声──他如何理解得了其中的弦外之音呢?──而且肯定会将之引到最无望的精神混乱之中,即使他是带著慎重而无私的奉献精神来研究它们。跟所有的神秘主义一样,只有当一个人自己成为神秘主义者,因而不会以狡诈的手段去获取神秘的体验所不容他获取的东西时,才能理解禅。



然而,一个借禅而脱胎换骨,经过真理之火锤炼的人所过的生活太令人信服了,人们对此是忽视不了的。因此,如果出于寻找精神契合的心理,出于一种找到一条通向能创造出此种奇迹的无名力量的道路的愿望──因为单是为了满足好奇心是没有权利提出甚甚要求的──我们指望禅师至少能描述达到这个目标的途径,这样的要求是不过分的,没有一个神秘主义者或学习禅宗的人一开始就能通过自我完善成其正果的。在他最终开悟以前,有多少困难需要克服,有多少障碍有待扫除啊?在这过程中,他又是多麽经常地受到一种绝望的感受的折磨,即自己在试著干不可能的事?然而这种不可能的事有朝一日会变成可能,并会不証自明。那麽,将这条漫长而崎岖的路细心地加以描述至少对我们有一个用处:问问自己愿不愿走?──这样的希望该不会是多余的吧?



在禅宗文献中,这样的描述几乎是完全缺乏的。部份原因是由于禅师绝对拒绝为人们作任何关于过幸福生活的训导。他从个人的经验得知,如果没有经验丰富的老师作尽职的指导,没有大师的帮助,是没有一个人能自始至终坚持到底的。


另一方面,这个事实也同样起著决定作用,就是他的各种体验,各种获得的东西以及各种精神的变化,只要仍然是属于他的,就必须一而再,再而三地加以克服,改变,直到一切属于他的东西全被消灭。只有这样,他才能具备获得灵性感受的条件,这种灵性感受作为无所不包的真理使他觉醒过来,开始过一种不再是他日常的,个人生活的生活。他生活,然而那生活的已不再是他自身。



站在这个观点上,我们就能理解为甚麽禅师闭口不谈自己以及自己的进展情况。这不是因为他觉得谈自己不谦虚,而是因为他将之看作是对禅的背叛。即使是打定主意谈论禅本身,他都要三思而行之。在他面前有个警戒性的例子:有人问一位大禅师甚麽是禅,这位大师却依旧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彷彿没有听到这个问题似的。那麽,哪个禅师会动心将他早已弃置不顾的东西鈙述出来呢?



在这种情形下,假如我只谈一连串似是而非的话,借高谈阔论作为掩护,那将是推卸自己的职责。因为我想阐明禅的性质以及禅对已经打上禅宗印记的诸种艺术之一的影响。这种阐释当然不能从根本意义上洞察禅的究竟,但至少能表明在这不可穿透的云雾之牆后面,一定有著某种东西──某种类似夏季的闪电预示远处的雷雨那种东西。可以这麽理解,箭术很像是学禅的预科学校,因为它使初学者通过自己双手对那些本身不易理解的事件获得更清晰的了解。客观地说,从我已经提到过的任何一种艺术开始悟禅都是完全可能的。



然而,通过描述一个学习箭术的学生所应当完成的课程,我认为我能够最有效地达到我的目的。更确切地说,我将设法将我在日本逗留期间,从精通此种艺术的一位最杰出的大师那里所接受的六年时间的教诲总结一下,因此,是我自身的经历授予我这样做的权利。为了让读者能真正理解我的意思──因为即使在这所预科学校里也有著足够多的谜团──我别无选择,只有详细地回忆在我成功地把握《大法》的精神以前一切必须克服的阻力,一切必须扫除的障碍。我谈论自己只是因为我找不到别的方法来达到在我面前设置的目标。由于同样的原因,我只谈最根本的东西,使它们能更清楚地突现出来。我有意不描述教学进行时的场景,也不描写已经嵌进我的记忆的种种景象,尤其是不描绘大师的相貌──不管所有这一切多麽富有诱惑力,一切东西必须以箭术为转移,而要将这种艺术阐释清楚,我有时觉得比学习这种艺术还要困难?这种阐释必须说到点子上,我们要能从中开始窥见那遥远的地平线,而禅就在那地平线的后面生活著,呼吸着。



日本弓道射法八节




足踏み
在射位(持弓待射时所站立的位置)上面向标靶时,两脚踏开的动作。




胴造り
做妥步履基础后,所作出的稳定上半身的动作。


弓构え
把箭搭在弓上的准备动作。



打起し
箭上弦后,以两只手分别把搭好位置的弓与箭高举过头的动作。




引分け
承接上一个动作,一手托弓一手拉弦(连着箭末的羽毛),左右张开双手,并把弓箭拉到自己的视线水平的动作。



完成“引分け”的动作后,开始将箭瞄准标靶的状态。


离れ
松开持箭的手,把箭射出。



残心(或残身)
把箭放出后身体所保持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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