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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拍出了最美的四个春天


下午四点,在位于北京东五环附近FIRST青年电影馆一楼的咖啡厅里,我们见到了陆庆屹。


短发,一身黑西装,手里拿着刚买的咖啡和面包,这是陆庆屹今天的第一餐。《四个春天》上映以来,陆庆屹一直很忙,为了配合宣发工作,他全国各地到处跑,有时晚上只能睡3个小时。


作为处女作,《四个春天》广受好评,目前豆瓣评分8.9分,提名第55届金马奖最佳纪录片和最佳剪辑,拿下第12届FIRST电影节最佳记录片。很难想象,这是陆庆屹第一回拍电影。

     

△来自豆瓣网友的评论,满满都是感动


这部记录家庭生活的电影口味清淡,却让无数人在影院里落泪。这些都不免让人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导演,能让一部纪录片,变得如此具有感染力。


从少年时代起,陆庆屹就是家里的异类。


在当地,陆庆屹的家庭算是高知的存在。父亲、姐姐和哥哥都是大学生,在那个年代是很了不起的。而陆庆屹高中都没有读完,就辍学了。


△陆家三姐弟


辍学是陆庆屹自己做出的选择。


陆庆屹从小的生活环境,是个充满“黑社会”气息的地方,打架、斗殴乃是常事,陆庆屹也不可避免的受到影响。


当时觉得再留在那里就毁了。可是精神上的远离已经做不到了,因为身边都是这样的人,即使你想学好也没什么机会,必须要物理上的隔离。最好的方法就是离开这个地方。


高一还没上完,陆庆屹就瞒着家里人,从贵州老家扒火车,流浪到北京。


在北京时,陆庆屹住在哥哥陆庆松清华园二号楼的的宿舍里。


《四个春天》中,大哥庆松时常有露面,高高瘦瘦的,花白头发,带着无边眼镜,看起来极为文雅深沉。大哥庆松的经历,说来也颇为传奇。10岁时,陆庆松就进入中央民族大学的天才班读书,19岁在清华担任音乐讲师,是当时清华最年轻的老师。


△哥哥陆庆松,24岁时隐居了


哥哥曾经给陆庆屹在北京找过两个学校,可是当地学生欺生,打了几架之后,陆庆屹又开始逃学,被哥哥发现后,陆庆屹道出了真相,家里人也没说啥,不想上学,那就不上了。


我家人就这点好,特别宽容,我爸妈也这样。那时我上初二,有我妈就说,你做任何事情都可以,就是有几点,第一不许麻烦别人,第二不许为难别人,第三,不要犯罪,第四一定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所以我后来做什么样的选择,都不会有太多顾虑,只要不违反这几点原则就可以了。


陆庆屹则被哥哥托付给在北京的一个朋友,跟着朋友后面学油画,一学就是6年时间。


△《四个春天》的画面,充满美学张力


陆庆屹说,那六年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可是最终,他还是没有走向艺术之路。


当时有个外国画展,毕加索等大师的画都来这里进行展出。画展入口的地方,挂着米罗的两幅版画,其中一幅我看着20分钟,心中很绝望,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达到这样的高度。


陆庆屹给我们看最后画的几幅画,表达的都是自我痛苦的情绪。


后来,他就放弃了画画,再也没有画过。


尽管放弃了画画,但是这段经历对于陆庆屹却并不是没有影响的。在《四个春天》中,那种悠远的意境,欲说还休的含蓄气质,格局精妙的构图,都显露出陆庆屹深厚的美学修养。


△这样的画面,一般人是拍不出来的




人生的前35年,陆庆屹和拍纪录片都没有什么太大的联系。


他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一名纪录片导演。


陆庆屹开始拍摄父母,是从2008年。起初的目的很单纯,纯粹是为了记录下关于父母的影像。他还买了刻录机和光盘,预备着拍摄完成之后,将录像刻录进光盘中,留给父母和家人。


△陆庆屹父母


说来也奇怪,人一拿相机就会改变,对于世界的把握就会变得敏感。就比如墙边的草,你正常看就是草,不会注意到它。但是拿起相机之后,你就会发现草有了生命力,你就会注意到它的存在。


想到拍摄父母的生活,并不是灵光闪现。


事实上,这在陆庆屹的家庭生活中,是一项有着极长历史渊源的活动。《四个春天》中,最早的素材拍摄于1997年,画质只有360p,是陆庆屹用姐姐的录像机录制而成。


在那个一套房子只要3万块的年代,姐姐就已经愿意拿出2万块来买录像机。


△家中还珍藏着无数老照片


也许正是这种历史久远的拍摄习惯,陆庆屹一家人在面对镜头时,并不会感到拘谨,显得格外的自然。当然,这也和陆庆屹的拍摄手法有关系。


拍摄时,陆庆屹习惯性将相机捧在胸口位置,这样对方能看到拍摄者的脸,注意力不会放在镜头上面,就不会显得太过于拘谨。很多时候,他还会自己出镜,参与到生活的进程中来。



正是这种拉近拍摄距离的手法,让陆庆屹的镜头记录到了一家人最真实的状态。


为了让作品更加贴近生活,陆庆屹在拍摄和剪辑的过程中,还小心翼翼进行了筛选,去掉了那些看起来格外唯美的存在,比如家乡的美景,父母制作的美食。


我更想表达的还是人与环境之间的关系,拍摄父母的真实生活。太多美景美食的存在,这部片子不就变成了《舌尖上的中国》了吗?我想将它变成关于人的更为普世性的作品。我想表达更为简单的东西,比如如何生活,如何面对生老病死,如何面对离别。


真实而拙朴的表现手法,赋予了《四个春天》意想不到的感染力。许多看完电影的人,都为陆庆屹父母朴实恬淡的家庭生活所感动,为那些真实的生离死别而痛苦流泪。


△陆导说,这样优美的画面,被他删去许多




姐姐去世之后,父母受到的打击很大,日渐苍老下去。陆庆屹不得不停止拍摄,带着4年时间积累下来的240多小时素材,赶回北京开始剪辑工作。


很难想象,这部提名金马奖最佳剪辑的片子,居然是陆庆屹在完全不会剪辑的情况下完成的。装软件、买书,陆庆屹从头学起剪辑。一直花了20个月时间,整个片子的初剪终于完成。


△陆导剪辑中


剪辑完成后的《四个春天》,按照时间线将线索串联,结构格外工整,达到了内容与形式上的完美呼应,更为片子增添几分温润的气质在其中。


其中最让人动容的,莫过于对姐姐那段。姐姐的病在片中算是很重要的节点,但是在此之前,陆庆屹并没有对病情进行过多悲情的渲染。姐姐去世前后的影像记录,尽显一个中年人在情感上的克制。可越是如此,越显得这份感情的厚重。


于无声处,最是伤痛。



影片成型之后,开始起名字。最开始想的名字是行行重行行,取自古诗十九首,但是感觉有些过于凄婉。后来陆庆屹的女友想了个名字,《四个春天》。


《四个春天》,有时间,有空间,有春天的意向,有希望的感觉在。我一听这个名字就确定了下来,觉得很有古意。



电影上映后,各种荣誉和称赞纷至沓来。


对于观众如此钟爱《四个春天》,陆庆屹其实是有些茫然的。他说自己其实并不知道观众真正喜欢的是什么,自己只不过表达了想要表达的。


对于将来,陆庆屹说自己也说不准,计划是继续拍电影,可能是关于自己少年时的经历。如果哪天感到疲惫了,也有可能就回老家去开个小杂货铺啥的。


△看豆瓣头像就知道,陆导是个随性的男人


一旦你的内心足够强大,干什么其实都没问题,干什么都不影响我是我。从离家出走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我的人生注定会是千奇百怪的。


在陆庆屹的生活中,拍摄《四个春天》只是一段人生经历。从一开始,他就是抱着极为顺其自然的态度在进行拍摄。这种态度也不自觉的渗入到影片中。从头到尾,我们都能感受到那种松弛的状态。


这也正是影片感染力的来源。它让人太舒服了,舒服到不由自主的会陷入到那种怡然自乐的氛围中去。



对于他来说,拍摄《四个春天》,更重要的事情是看到了自己的改变。


在片子中,我能看见自己的成长,包括对世界的理解,各方面的变化,我觉得对我来说,这是个值得去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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