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灯影且徐行

惶惶然一场急雨，在傍晚时袭来。

乌云在天边集聚，大风带来狂烈的雨滴，摇晃新开的花新绿的树，打落空中漂浮的杨花柳絮，人群匆匆汇集又仓皇散去。

这一场急雨，带着泥土的腥气，混合人群和汽车的热流，夹杂若有若无的丁香，刺激着人们的鼻息。

有的人在雨中疾行呼喊，有的人若有所思凭窗观雨，有人默立檐下听雨声淅沥……雨只管下，风只管刮，忽强忽弱，任由人们焦急。

急雨转成小雨的时候，天光先是亮了片刻，很快又暗下去了，夜晚来临了。整个世界都仿佛轻轻舒出一口气，雷声停了，雨声稀了，灯光亮了，躲在檐下的人们纷纷走出来，在雨声灯影里缓缓地走。

这一番心情，古人也感受过。

孟浩然用听的：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诗人在有心无意之间，风雨和落花也在有心无意之间。

赵师秀约客不至，闲敲棋子看灯花爆落，也听：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辛弃疾异曲同工：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接着就两三点雨山前了，忽然发现旧时茅店，当真是意外之喜。

除了闲适喜悦，还有沧桑：

李商隐夜雨寄北写的是秋雨，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别时却想再见情景，倒把读者也拉入时间的漩涡里了。

蒋捷则在雨声里过了一生：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

雨声灯影且徐行，撑伞或者不撑伞。空气里满是清新的水和新鲜杨树叶的气息，偶有一丝花香，也难寻来处。

躲着浅浅的水洼走路，水洼倒映着街灯，像一面面小镜子。脚步走在当下，也似从过去走来，从百无聊赖的少年走来，走过庸碌繁忙的半生，不知能否走到个通透达观的以后。

不管了，只是一步一步地走吧，缓慢而且有力。听东坡先生说，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