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人为《烟柳集》设计的封面
书名由张振湘先生题写
写作说明
《烟柳集》为已故女同学周莲英而作。儿时,余与莲英既结邻又同窗。莲英门前有古柳五株,因而,莲英所居,从小就成为我心灵深处永不消失的绿杨庭院。而柳眉、柳眼、柳腰、都反映了莲英的精神面貌,尤其莲英在绿阴下踢毽子的美妙姿态,令人神往。因此,余以《烟柳》名集,以示念念不能忘怀也。
《烟柳集》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叙述余与莲英青梅竹马之情,同窗共砚之谊,以及莲英遇人不淑,抑郁早逝的悲惨结局。原稿有诗词,有中篇言情小说《莲花梦》均毁于劫,现在整理之稿,是退休后重写的。由于是作为回忆录来写,故以叙述文字为主,诗词只是叙述文字的一个概括。第二部分,有几首是旧稿,余皆逐年积累的怀旧之作。因无新的情节,内容难免雷同,词句也有重复。但重复正说明思之又思,念之又念,咏之又咏,.如循环之无端悠悠绵绵,不可断绝者也。第三部分,友好题赠,按收到先后次序照录。
《烟柳集》之写作目的,是为周莲英留下一个感人至深的艺术形象,同时,也说明旧的封建婚姻制度,给有情人造成的悲剧,过去甚多,现在还有,《烟柳集》仅其一例也。
烟柳集
一(第一部分)词二十四首
一 人月圆,青梅竹马
儿时,余住江西省萍乡县刘公镇。隔一户,为周渭溪先生寓所,周家门临萍水,江岸有古柳五株,周家前院正在绿杨掩映中。渭溪无子,有二女,长名莲英,幼名菊英,莲英长余三岁,余呼为莲姐,莲英亦视余如同胞弟弟。
门前五树先生柳,分作两家春。周家姐姐,江家弟弟,早接芳邻。 花晨月夕,青梅竹马,形影相亲。游时联袂,坐时同读,羡煞邻人。
二 踏莎行,结邻已似一家人
余与莲英结邻九年,同学三年,莲英门前之杨柳,随风摇曳在金沙湾河岸,余与莲英常嬉戏于柳阴之下,两小之间,如影随形,如响应声,见者皆称羡。
水涌金沙,春藏小院,绿杨阴处寻常见。结邻已似一家人,芸窗又共三年砚。 叶啭歌莺,风回舞燕,菱花双照芙蓉面。多姿多态更多情,相亲相爱人称羡。
三 浣溪沙、人随花影坐花阴
儿时,养父养母待我虽不薄,但在养母尚未生育之前,家中只我一个小孩,感觉不到家庭的温暖,而莲英却以其深厚感情,关心我,爱护我,并将邻居众女孩组织到我的身边来,使我感到有一股暖流,注入到我的心灵深处。
春到人间暖到心,于无声处遇知音,江深怎比两情深。 风展柳枝掀柳浪,人随花影坐花阴,莺莺燕燕乐追寻。
注:我所说的家庭温暖,是要有陪着我玩的伙伴
四 卜算子,花好要常开
余与莲英两小无猜,形影不离,在幼小心灵中,以为此情此景天天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根本不会想到后来的生离死別,故余曾有『人生最乐是儿时』之句,其所以乐,是因为儿时思想单纯,甚至是『不知不识』
姐姐艳如花,姐姐明如月。花正含苞月正圆,莫负芳菲节。 花好要常开,月好应无缺。玉镜高悬不夜天,万古难磨灭。
五 菩萨蛮,镇日伴花枝
在刘公镇上游,有石坝,相传是刘公真人以金沙造成,萍水从坝口冲向东岸,转一急湾,名曰金沙湾。余与莲英住金沙湾畔,莲英未入私塾前,由其父渭溪在家教读,余未入私塾前,先从莲英学字,当时,虽亲如姊弟,实不知此情之可贵也。
绿杨庭院三三径,一湾流水开明镜。此水绕周家,春风桃李华。 书声帘下听,奇字时相问。镇日伴花枝,花香侬不知。
六 菩萨蛮,莲花何处开
月明之夜,刘公坝下水波荡漾。微风吹之,明月照之,如珍珠涌出,活泼可爱。余与莲英常邀集邻女五六人,在柳下赏月,先歌唱,然后令众女孩坐列一排,各合其掌,余掌中藏一小石,一面高唱『种莲子,开莲花……』,一面将手掌从众女孩手掌中穿插一两遍,随意将小石落在某一女孩掌中,再令莲英去猜,莲英悄立一旁,以锐利目光,观察余之动作,所猜多中。
风吹水面珠光涌,月明柳下花枝动。人影自双双,歌声飞过江。 停歌相伴坐,莲子随风堕。种罢令伊猜,莲花何处开。
七 鹧鸪天 寻寻觅觅路弯弯
养父经营煤业雇一工人名梁新发,余每睡与梁同榻。某日清晨,养父尚未起床,余即追随梁新发到矿山去。养父母疑余失踪,到处寻找。莲英闻讯,急得直哭,也到处寻觅,薄暮,余回家,莲英犹惊魂未定。
曙色初开户半关,老梁携我踏青山。清晨风送莺莺出,向晚人随燕燕还。 莲姐姐,泪潸潸,寻寻觅觅路弯弯。隔江蔚起红霞片,似为江郎照笑颜。
八 菩萨蛮 纤手划桃腮
养母之妹在我家作客一年多,余称为满姨娘,比莲英大四岁,好嬉戏,常邀集邻女五六人,听其呼唤。某日满姨娘以余为新郎,以莲英为新娘,作嫁娶游戏,莲英羞涩逃避,追之不及。满姨娘以李代桃,指定向氏女新媛为新娘,当余与新嫒举行结婚仪式时,莲英站在远处,以纤指划颊,目余而笑,盖羞我也。
姨娘从小童心重,移花种玉烟霞拥。为我娶阿娇,风吹引凤箫。 伊人羞作态,凤去将鸦代。纤指划桃腮,朱唇花半开。(注)
注:莲英微笑时之神态。
九 菩萨蛮 杨柳舞东风
莲英容光秀丽,体态轻盈,一顾一盼,一颦一笑,均极天真烂熳,令人倾倒,余以天仙拟之。
嫦娥不耐蟾宫冷,飘然飞下婆娑影。立地散余霞,亭亭君子花。 秋波清欲溜,(一)香口春微透。(二)杨柳舞东风,(三)花容深浅红。(四)
注:(一)顾盼时之神情。 (二)熟读《四字女经》,颇有笑不露齿之态。(三)踢毽子时之姿态。 (四)踢一阵毽子之后,微觉气喘脸红。
十 生查子 风打同心结
余与莲英同受业于袁星阶先生之门。袁先生家贫,为增加收入,多收子弟,但每人每日点读背诵,又深感应接不暇,遂鼓励一部分学生读早书。余与莲英热心早读,每日曙色初开,残月未堕,莲英即来到我家门前叫门,余被祖父呼醒,一跃而起,未暇盥洗,即开门与莲英同行。经过一条短街,从一小巷上山,穿过树林,到私塾门前,先生犹高卧未起,莲英一声啼唤,先生即应声开门。先生为恐外人窥视,转移学生视听,影响学业,于腰门上垂一竹帘,但读书时,声闻于外,仍有人窥视。
晓携纤手行,犹见西山月。露湿鬓边云,风打同心结。 先生闻鸟啼,倒屣如迎客。朗朗读书声,不许疏帘隔。
十一 卜算子 人羡鸯鸳我亦痴
在私塾读书,桌凳由学生自备。于寒假时搬回,次年,再带桌凳入学,某年春节,余在外祖母家贪玩,到回家上学时,私塾内,书桌已摆满,莲英埋怨我来迟,但又主动让我同桌并肩而读,同学萧莲生(男)以『两公婆,坐一它……』相讥,余闻之毫不在意,但莲英一面怒斥莲生,一面诉诸塾师,使莲生受到责骂。从此,同学不敢肌讽,莲英与余仍同席并肩,亲密无间。
桃李满门开,全仗东风力。漫道游春去较迟,却与花同席。 坐久不闻香,但觉甜如蜜。人羡鸯鸳我亦痴,曾被伊嗔斥。
十二 柳梢青 柳花捉尽
暮春三月,莲英在柳下踢毽子,余与其妹菊英,伏地捉柳花,此情此景记忆犹新。
隔水看山,临流送客,风引归舟。燕子飞残,(一)柳花捉尽,春去难留。 眼惊岁月如流,倾薄酒,消愁解忧。花落鹃啼,梦回蝶怨,往事悠悠。
注: (一)以燕子比作毽子。
十三 菩萨蛮 杜鹃声与魂俱断
某年夏初,余与莲英并肩坐在草地上。面对隔江山色,想象山中景物,悠然神往,不知春去之可惜也。
花开花谢年华換,杜鹃声与魂俱断。少小不知愁,随他春去留。 绿阴芳草路,坐久斜阳暮。指点隔江山,白云相与闲。
十四 西江月 凌波一对小神仙
夏日莲英陪我渡江至一村庄,在庄外池塘边席地而坐,池中莲花、池边杨柳,与波光人影相映成趣。
溪畔堂开绿野,塘边草藉青毡。薰风吹皱水中天,水映晴光潋滟。 貌似莲花一片(瓣),腰同杨柳三眠。凌波一对小神仙,人与花枝争艳。
十五 如梦令 她比画中人俏
某年腊月,余至周家,莲英正独坐炉边取暖,见余至,招与同坐,紧握余手,谓手已冻僵,暂时不宜烤火,遂以棉衣一角,裹余手置诸其怀,余不觉将头枕在莲英膝上,仰面凝视,微笑不语。
梅蕊早将春报,炉火红时客到。握手暖心怀,相视嫣然微笑。
微笑,微笑,她比画中人俏。
十六 唐多令 这工夫,忙煞娇娘
儿时.有两个游戏项目,系余与莲英合作,不邀其他小孩参加。一是雨后在路旁水沟边作坝驾桥。二是在山脚杂花生树之间建庙堂。莲英对此侥有兴趣。然而,儿时乐事,在人之一生中,瞬息即逝,至今思之,不胜感叹。
临水架桥梁,依山建庙堂。这工夫,忙煞娇娘。一派溪流新雨后。云散了,见斜阳。 往事细思量,凭谁说断肠。数年华,地老天荒。纵有芳魂招不到,春寂寂,夜茫茫。
十七 眼儿媚 是她伸出纤纤手
萍江春涨,杨柳摇曳在洪流之中。水稍退,江岸一片青葱,有桔树苗,豆子苗,生机勃勃,十分爱人。余蹲身岸边,正欲伸手拔取,忽被人抓住衣领,向后拉倒,余抬头一看,见是莲英,面带惊恐之色。莲英徐徐将余扶起,埋怨说:冒失鬼,江岸是灰屑积成,被洪水冲洗,土质已松,稍一不慎,泥土下塌,势将堕入江中,葬身鱼腹。果真如此,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多危险。余闻其言,顿时醒悟,深感莲英护我脱险。
杨技轻拂水平流,(水已退)江岸绿油油。萌芽豆子,抽苗桔子,欲采还休。 是她伸出纤纤手,为我解烦忧。娇声怨我,深情慰我,铭感心头。
十八 清平乐 门前杨柳依依
余与莲英同学,刚满三年,周母因欠房租太多,无力清偿,深感困苦。袁星阶先生主动空出一间住房,让周家母女迁入。是年莲英辍学,余亦奉父命到外祖母家就读,虽行程仅七八里,但中隔一大山,道阻且长,只有节日方能回家。次年年节,余到袁家,向星阶先生拜年,得与莲英会见,是时,因彼此年事稍长,又有一年多不见,加之周母在坐,余与莲英均感拘束,默无一语,惟相视微笑而已。余辞出转过竹篱回顾时,莲英正悄立门前,以目相送。见余止步不行,频频挥手示意,好象是说:江郎,我心爱的江郎,您去罢!去罢!
分飞劳燕,今日重相见。一点芳心仍未变,依旧桃花人面。卷帘目送神驰,无言手弄春衣。转过竹篱回顾,门前杨柳依依。
十九 浣溪沙 西风落叶拾柴烧
谓溪先生本一寒士,偶尔弃儒经商,因经营不善,陷入困境。遂宦游皖豫间,初犹有家信,后竟杳无消息。某年冬,余从私塾回家,越过高山,在山路上与莲英相遇,莲英衣裳单薄,面容清瘦,拾得两捆枯柴,放在身旁。余问以近况,莲英凄然曰:父亲久不归,托人寻觅,迄无下落,想已客死外省。家中生活,赖母亲一手针线,为人作嫁。我姐妹二人,除学会针线外,间常入山拾点柴火,如是而已。余闻其言,睹其状,心甚不忍,但又不知如何慰藉。相对涕零,忍痛而別。
父不归来母氏劳,手中针线为人操,眼中珠汨背人抛。 与子相逢樵径曲,西风落叶拾柴烧,衣单人瘦感飘摇。
二十 忆江南 风雨共伤神
莲英迁移后,其旧居前有古柳一株,在萍水春涨时,被狂风吹折,倒入江中,随骇浪流去。余曾有诗云『春来正喜物华新,忽被狂风断送春,巨干化龙随骇浪,长条遮马赠行人。渭溪钓叟无消息,萍水芳踪忆笑顰。花到半开谁不爱,可怜落地变灰尘』。
现将其中一联,改写成词,与诗并存。
花已谢,柳老不成春。巨干化龙随骇浪,长条遮马赠行人,风雨共伤神。
廿一 菩萨蛮 情多原是恨
余与莲英自从在山路上相遇以后,余连年负笈他乡,在湘东镇读过旧书,在醴陵县西区读完高小,然后到长沙考入湖南私立大麓中学,与莲英形成隔绝状态。当余十五岁,养父为我定亲时,莲英已嫁李氏子。
千山万水音尘绝,花开花谢皆悲切。生是可怜生,无緣空有情。 情多原是恨,消息何须问。门外即天涯,痴魂飞李家。
廿二 卜算子 倾尽葵花一片心
本来余与莲英互有伉俪之意,但在封建婚姻制度仍占统治地位的情况下,欲使有情人成为眷属,却不可能。 一、莲英家贫,与我这小康之家相比,显得门不当,户不对,。(这不是我的观点)二、莲英长余三岁,而当时习俗,宁可男大十岁,不可女大一岁,(这一点,我不考虑)三、养母娘家人多,经常有人来我家吃喝,加重了养父的经济负担;故养父为我定亲,定在二百里远的一个富裕户,。(养母娘家人的拖累,是养父为我定亲的思想基础,显得很固执,对此,养母没发言权)。莲英结婚前后,与余竟无一面之缘,此时,余虽倾心于莲英,莲英不知也。
春去始寻春,消息从谁问。已是花开子满枝,(注)迟暮增离恨。 嘉偶本天成,怎奈无缘分。倾尽葵花一片心,更有谁为证。
注:莲英巳孪生二女。
廿三 蝶恋花 招魂把酒临风酌
李氏子出身地主家庭,见莲英貌美,托人以重金转贷与周母,然后用逼债手段,迫使莲英服从母命。结婚后李氏子仍不满足,在外狂嫖阔赌,大有倾家荡产之势,莲英好心劝阻,反遭打骂,莲英抑郁成疾。不久,所生二女夭折,莲英亦香消玉殒,终年二十三岁。
筑债如同蚕自缚,事不由人,彩凤将安托。不是红颜多命薄,是他月老绳牵错。 夫也不良常作恶,拨雨撩云,別有黄昏约。绿未成阴花已落,招魂把酒临风酌。
注:绿未成阴,是说莲英虽生二女但巳夭折。
廿四 如梦令 一死更深悲痛
莲英早逝,如失去亲姐姐深感悲痛。然死者不可复生,奈何!
道是有缘、如梦,道是无缘、情重。一別已销魂,一死更深悲痛! 悲痛,悲痛! 痛断肝肠何用!
二(第二部分)词三十一首 诗十六首
词:
一 菩萨蛮 杨柳两家春
金沙湾畔闲庭院,花晨月夕寻常见。杨柳两家春,年年光景新。 远山横翠黛。近水流青睐。眉目暗传情,无言心自倾。
二 踏莎行 莲花虽好莲心苦
柳下莺歌,帘前燕舞,同心曾结丝千缕。原期形影不分离,谁知一别成千古, 庭院春风,池塘夜雨,莲花虽好莲心苦。若云说梦是痴人,当初本是痴儿女。
三 玉楼春 花中君子莫如莲
儿时乐事堪回首、家住金沙连渡口。花中君子莫如莲,门外先生惟种柳。 青条绿叶攀侬手,紫燕黄莺称好友。烟飘万缕为牵情,春到两家来送酒。
四 卜算子 似梦终无梦
秋夜,望空默祷,切盼莲英入梦,明知是空想,但仍诚心诚意,作出此一姿态。
天是有情天,人是多情种。幻想芳魂入梦来,慰我心悲痛。 古柳已吹绵,冢木应成拱。看到姗姗是也非,似梦终无梦。
五 如梦令 不见绿杨烟雨
莲英旧居前之古柳五株,先后被大风吹折,岁月如流,前尘若梦,抚今思昔,黯然神伤。
不见绿杨烟雨,空忆西楼南浦。流水一帆风,掀起别离情绪。凝伫、凝伫、倚槛黯然无语。
六 琴调相思引 情在有无中
余常呼莲英为莲姐,追随左右形影不离。但莲英对余,既不呼姓名,亦不叫弟弟,远则招手,近则目余而笑,余亦能会其意。(莲英有哑谜式的表情。)
眼溜秋波左右逢、绿杨烟里笑春风,耐人寻味,情在有无中。 记得池边闲斗草,荷花出水浅深红,不堪回首,飞梦接音容。
七 蝶恋花 人间天上难相约
儿时莲英一顾一盼一颦一笑,均寓深情,但伊仍矜持不露,余亦持敬重态度,今莲英死已久矣,流水落花,人间天上,不胜今昔之感。
一点灵犀何处托?老去伤春,犹忆儿时乐。不是当初情意薄,含情欲吐无媒妁。 底事罡风偏作恶,吹得花开,又把花吹落。梦断香消愁里觉,人间天上难相约。
八 百字令 犹记那时人面
一九七四年四月
春梦易醒,吟怀未减,绿杨庭院。(这是意想中的莲英旧居)疑有人呼之欲出,儿时情景,记忆犹新。闷坐无聊,词以遣之。
春归何处,忆金沙湾畔,绿杨庭院。五十五年真一梦,犹记那时人面。月下行歌,花前弄影,两小常相见。轻颦浅笑,无言也自依恋。 老去深惜分阴,当初因甚.看得韶光贱。几树垂垂千万缕。剩有雨丝风片。燕懒莺娇、蜂愁蝶怨、一样情难遣。颓垣仍在,江郎词笔题遍。
九 十八杨柳枝 杨柳也知生死恨
一九七五年五月十五日
读唐五代词人所作《杨柳枝》词,忆及儿时女同学周莲英、莲英之体态风韵,堪与杨柳枝相比拟,因以为题。
一湾流水两家春,两小无猜又结邻,绿到纱窗青到眼,眼中杨柳梦中人。
陶家五柳赠周家,胜似春来桃李花。李白桃红零落后,绿阴依旧上窗纱。
风吹柳浪绿沾衣,云扫春山翠敛眉。贫女本无脂粉气,轻顰浅笑总宜时。
拂瓦遮帘树树高,问谁能折短长条,杨花飞尽春仍在,一任狂风妄动摇。
绿阴浓处柳依依,尽日莺莺燕燕飞。舞罢春风人独立,可怜腰细不胜衣。
每到梢头月上时,娉婷双影弄娇姿,当时不解温柔事、情短情长谁得知。
绿杨深锁读书堂,红粉偎依白面郎,莫怪旁人常窃笑,郎才女貌本相当。
几度留春春不留,和风和雨送行舟,千丝万缕无头绪,不结同心结别愁。
燕剪莺梭日日忙,为伊人作嫁衣裳,是谁错把红绳系,不系江郎系李郎。
蓬门犹对隔江山,旧地重游泪欲潸;杨柳也知生死恨,不留花絮衬云鬟。
十九 菩萨蛮 秋深愁更深
一九七七年九月
千丝万缕风流在,梦中相见多情态。能得几番新,当时辜负春。 纤腰容易瘦,衣薄寒初透。何以慰秋心,秋深愁更深。
二十 踏莎行 问春春道不如归
一九七八年春
密叶烟浓,柔条露冷,双眉深锁无人省。问春春道不如归,为谁珍重桑榆景。 瘦损腰肢,萧疏鬓影。诗人老去风流尽。兰舟许我载乡愁,谁知梦醒愁难醒。
廿一 一剪梅 露叶烟条不绾愁
露叶烟条不绾愁,不赠行人,不系兰舟。宜春宜夏亦宜秋,千种风情、万种风流。 怎奈佳人不再留,旧梦难温。旧地空游。几回临水忆登楼,人倚栏杆,月上梢头。
廿二 蝶恋花 六十年来无梦到
一九七九年
杨柳垂青花带笑,回忆儿时,仿佛年方少。怎奈卷帘人已杳。谢家池馆空芳草。 六十年来无梦到,鬓影衣香,夜夜萦怀抱。情似春蚕犹未老,千丝万缕风前袅。
廿三 菩萨蛮 诗人老去童心在
一九八二年
诗人老去童心在,逢场犹作儿时态。当日两无猜,含苞花未开。 春来添妩媚,春去伤憔悴。何处再相逢,除非魂梦中。
廿四 菩萨蛮 一别两销魂
花间柳下寻常见,含羞红透春风面。曾许嫁东风,昵昵私语中。 谁知无月老,不敢投怀抱。 一别两销魂,青衫余泪痕。
廿五 菩萨蛮 痴情一片无由寄
痴情一片无由寄,天涯都是相思地。莫道不相思,相思两不知。 同心难再结,怕见团圞月。好梦总成空,几番花信风。
廿六 菩萨蛮 蜡泪滴成堆 寸心犹未灰
旧题诗处今安在,荒台孤馆斜阳外。独自立黄昏,无言空断魂。 别来疑隔世,流水年华逝。蜡泪滴成堆,寸心犹未灰。
廿七 踏莎行 招魂定有魂来到
一九八五年
绿涨平桥、青笼远道,风光旖旎春长好。此心犹似少年时,任他白发垂垂老。 媚眼微开,蛾眉淡扫,衣裳楚楚腰支小。门前柳色梦中人,招魂定有魂来到。
廿八 苏幕遮 别又何难 难把芳魂觅
院深深,人寂寂,卷起重帘,欲问春消息。雨骤风狂何太急,花落无言,更有谁怜惜。 梦迷茫,身反侧,别又何难,难把芳魂觅。老去年华驹过隙,细数晨昏,旧恨如山积。
廿九 踏莎行 送春春与人俱老
乙丑暮春,天气时睛时雨,时暖时寒,以致贱躯欠安,此时心绪,情见乎词。
乱絮飞花,斜阳古道,游人还说风光好。年年客里送春归,送春春与人俱老。 旧梦难温,落红谁扫,飘飘一叶兰舟小。柳丝长系別离情,天涯有尽何时到?
三十 蝶恋花 绿杨庭院空凭吊
农历丙寅年(一九八六)三月十四日
花爱半开人爱俏,曾几何时,白发垂垂老。回忆童年春色好,周家有女同欢笑。 九载芳邻人窈窕,共砚三年,两小心相照。一夜罡风花落了,绿杨庭院空凭吊。
三十一 子夜歌 夜凉如水心潮涌
一九八六年(丙寅)九月
生来便是多情种,夜凉如水心潮涌。帘外月初明,风吹秋有声。 当年人不见,死后犹依恋。因梦到周家,烟深杨柳斜。
诗:
一 秋夜感怀
一九二九年
一声长笛万山秋,千载人称赵倚楼。映水落霞铺锦绣,卷帘新月挂银钩。
当时倩影花前见,此夜欢颜梦里求。忆自金沙湾衅别,萍江常向醴陵流。
二、三 过莲英旧居
一九三○年
只为佳人难再得,金沙湾畔独徘徊。烟开柳眼流莺啭,春荡花
心浪蝶来。 (注一)为雨为云成梦想,是生是死费疑猜。 (注二)
当年竹马青梅戏,此日阶前尽绿苔。
春色平分属两家,柴门依水绿阴遮。笑招明月猜莲子,戏遂回
风捉柳花。粉蝶双双随鬓影,黄莺对对映窗纱。此情此景成追忆,
悄立江头夕照斜。
注:一、浪蝶指李氏子,二、莲英的形象,经常活跃在我的脑海中,故疑其未死。
四、五 春日感怀
一九五六年
为寄幽情爱写诗,萍江烟柳最相知。飘来飞絮当虫捉,折得长
条作马骑。白发催人侵老境,青春结伴忆儿时。兰舟欲系无心
系,怅望天涯有所思。
颜如桃李发如云,人比花枝俏几分,腰细经风防柳折,口香吹
气带兰薰。啼莺语燕声相应,竹马青梅意更勤。挥手竟成千古别,
不知何处觅荒坟?
六、七 暮春感怀
一九六二年
杨柳岸边春意浓,隔江吹过落花风。惊回四十三年梦, 一抹斜
阳踏软红。
落花飞絮不禁风,鬓影衣香一梦中,消息只应天上问,人间无
处觅芳踪。
八、十一 春柳四首
一九六二年
黎绵熙先生步王渔洋『秋柳』四首原韵,余亦步韵。戏成春柳四律,盖为追忆周莲英而作也。
天涯何处觅诗魂,几树垂垂绿掩门。曾向风前吹鬓影,常从月下认眉痕。临流春涨掀成浪,隔岸烟深不见村。三载同窗亲笔砚,此情此景与谁论。
梢头月上白如霜,玉笛飞芦过藕塘。已折长条当竹马,更将乱絮叠衣箱,风流张绪夸金殿,(注一)愁绝虞姬别霸王。(注二)燕剪莺梭闲不住,春来春去碧鸡坊。
本来腰细不胜衣,梦里姗姗是也非。欲系兰舟留客住,未成连理与心违。别时燕燕莺莺在,春去花花絮絮飞,一吊遗踪一惆怅,隔帘烟雨认依稀。
萍江一别四三年,几树空怀古岸边。此日画堂无梦到,当时倩影有谁怜。牵愁惹恨丝丝雨,转绿回黄缕缕烟。自是童心仍未改,故园春老不吹绵。
注: (一)渭溪先生曾当着莲英夸我为风流张绪。 (二)以虞姬舞剑比拟莲英踢毽子时之姿态。
十二 忆莲英
一九八一年春
寄怀六十二年春,梦里相逢认不真。妙笔已难描倩影,重泉应
许结芳邻。花颜似笑原非笑,柳眼如瞋未是瞋。当日无人能作画(注),空凭记忆想风神。
注:作画暗指摄影,当时当地无照相业务故云。
十三一一十六 编后自题四绝句作为结束语
集名《烟柳》写哀情,万缕千丝系一生,莫道眼枯无热泪,读
来都作断肠声:
红颜知己得来难,生不同衾骨已寒。写到伤心无可写,只缘思
绪万千端。
热不因人愿已违,一生坎坷更知谁:怀中幸有生花笔。借得题
材好发挥。 (注一)
曾说莲英有化身。痴心怜取眼前人。炉中倘是长生药,病树开
花万古春。 (注二)
注: (一) 《烟柳集》是描写周莲英的专集,但结合一生坎坷,用武无地所带来的抑郁心情,需要发泄,故谓之借题发挥亦可。 (二)内子貌不及莲英而性情相似、余视同莲英化身。
三(第三部分)友好题赠 诗六十八首 词十三首 联语一幅 文二篇
一 从《烟柳集》想到婚姻制度问题 王石莹
运鸿学兄所著《烟柳集》,是以童年时代女同学周莲英为题材的言情之作,是系统的有他自己艺术特色的著述。他说明了两个问题:从他们结邻九年,同学三年,青梅竹马,形影不离的情节来看,说明恋爱自由,婚姻自主是未婚男女的本来愿望,也就是与生俱生的天性;从他们生离死别,由喜剧变成悲剧的情况来看,说明在封建婚姻制度强拉硬配的情况下,有情人不能成为眷属。周莲英就是封建婚姻制度下的牺牲品。他们的恋情,已经是六十年前的往事了。值得深思的是:新中国已成立三十七周年,新婚姻法也颁布已久,作为意识形态残存着的封建婚姻制度,仍在作怪。由于父母包办,使青年男女双方服毒投河自杀者有之,男女在恋爱阶段,以虚假情谊欺骗对方,婚后由争吵分居到离婚者有之,女方大量索取财礼,男方在购置家具设备、大宴宾客时讲排场,摆阔气,形成买卖婚姻者有之。所有这一切,都说明新婚姻法,贯彻不力,儿女亲事,仍然是一个没有彻底解决的社会问题。由此看来,《烟柳集》是有社会意义的,是可以广为传诵的。运鸿学兄认为不言而喻,不必明写,而我则认为化龙必须点睛,故为他补充几句,供读者研究。
一九八六年十月于长沙
二 《烟柳集》读后赠运鸿同志 康子山
青梅竹马最难忘,耄耋情犹缱绻长。气荡肠回烟柳集,百花园里有奇香。
康子山丁卯暮春
三 和涤尘兄春柳四首,用渔洋韵 并序 张平子
江运鸿先生所著的《烟柳集》,以叙述文字加诗词的形式,再现与女友周莲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同窗共砚、深情厚谊的儿时情景,以及在封建主义社会制度下有情人终不能成眷属的悲惨结局。读后感人至深、催人泪下。
由此我联想到两个问题:
一、婚姻、恋爱、道德、制度问题
封建主义社会男尊女卑、包办婚姻,完全不能自由恋爱,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假如运鸿先生的故事发生于现在,结局就不一样了。由封建主义社会到社会主义社会;到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婚姻、恋爱从形式上、观点上、择偶对象上、道德标准上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性逐渐褪下它那神秘的外衣,人们不再谈性色变。男女青年开放的程度,大大地超出了过来人的意料,未婚同居、轻易地发生性行为的现象大量存在,以至在结婚时还怀疑是否处男?处女?似乎在这个问题上以前过左,现在过右。现代人需要重新审视婚姻、恋爱、道德、制度问题。寻求它的正确方向。我想不管怎么样,爱情还是神圣的,不能把爱情当儿戏,不能朝三暮四。我们要尊重爱情、珍惜爱情、忠于爱情。
二、古典文学诗词的传承和继承问题
运鸿先生的《烟柳集》,其叙述文字加诗词的形式,如春风扑面,感其新颖,于现在已不多见。我国古典文学诗词源远流长,博大精深。文言文言简意赅,之乎者也在不同的内容下有不同的意思。分别代表着动词、名词、代词、感叹词、介词等等。中国的四大名著要是翻译成现代文,可能字数要增加一倍以上。要是我国高考作文要求写文言文,恐怕写得好的不多。有些诗词曲牌,我们闻所未闻,老一辈著名诗词作家,相继去世。这里就有一个古典文学诗词的传承和继承问题。值得一提的是各地的诗词学会、楹联学会做了大量的工作,培养了一批后起之秀,使我们感到欣喜。
基于上述问题,把《烟柳集》转贴推介给大家,是有意义的。
第一部分 词二十四首
一 人月圆 青梅竹马
二 踏莎行 结邻已似一家人
三 浣溪沙 人随花影坐花阴
四 卜算子 花好要常开
五 菩萨蛮 镇日伴花枝
六 菩萨蛮 莲花何处开
七 鹧鸪天 寻寻觅觅路弯弯
八 菩萨蛮 纤手划桃腮
九 菩萨蛮 杨柳舞东风
十 生查子 凤打同心结
十一 卜算子 人羡鸯鸯我亦痴
十二 柳梢青 柳花捉尽
十三 菩萨蛮 杜鹃声与魂俱断
十四 西江月 凌波一对小神仙
十五 如梦令 她比画中人俏
十六 唐多令 这工夫忙煞娇娘
十七 眼儿媚 是她伸出纤纤手
十八 清平乐 门前杨柳依依
十九 浣溪沙 西风落叶拾柴烧
二十 忆江南 风雨共伤神
廿一 菩萨蛮 情多原是恨
廿二 卜算子 倾尽葵花一片心
廿三 蝶恋花 招魂把酒临风酌
廿四 如梦令 一死更深悲痛
第二部分 词三十一首 诗十六首
一 菩萨蛮 杨柳两家春
二 踏莎行 莲花虽好莲心苦
三 玉楼春 花中君子莫如莲
四 卜算子 似梦终无梦
五 如梦令 不见绿杨烟雨
六 琴调相思引 情在有无中
七 蝶恋花 人间天上难相约
八 百字令 犹记那时人面
九 十八 杨柳枝 杨柳也知生死恨
十九 菩萨蛮 秋深愁更深
二十 踏莎行 问春春道不如归
廿一 一剪梅 露叶烟条不绾愁
廿二 蝶恋花 六十年来无梦到
廿三 菩萨蛮 诗人老去童心在
廿四 菩萨蛮 一别两销魂
廿五 菩萨蛮 痴情一片无由寄
廿六 菩萨蛮 蜡泪滴成堆 寸心犹未灰
廿七 踏莎行 招魂定有魂来到
廿八 苏幕遮 别又何难 难把芳魂觅
廿九 踏莎行 送春春与人俱老
三十 蝶恋花 绿杨庭院空凭吊
卅一 子夜歌 夜凉如水心潮涌
诗
一 秋夜感怀
二 三 过莲英旧居
四 五 春日感怀
六 七 暮春感怀
八……十一 春柳
十二 忆莲英
十三……十六 编后 自题四绝句 作为结束语
第三部分 诗六十八首 词十三首 联语一幅 文二篇
一 王石莹 文一篇
二 康子山 诗一首
三 张平子 诗四首
四 张平子 诗一首
五 张平子 词一首
六 张振湘 诗一首
七 陶晋圭 词二首
八 潘信中 词二首
九 潘信中 诗二首
十 马少侨 诗二首
十一 刘家传 词一首
十二 刘家传 词一首
十三 龙永宁 词一首
十四 龙永宁 诗五首
十五 彭思学 词一首
十六 彭思学 诗五首
十七 易仲威 词一首
十八 熊 鉴 诗五苜
十九 龙非池 诗一首
二十 陈浚哲 诗五首
廿一 李伯兮 诗一首
廿二 祝钦坡 诗四首
廿三 肖湘雁 词一首
廿四 邱石如 诗二首
廿五 邱石如 诗二首
廿六 谢笛云 诗一首
廿七 周采泉 诗二首
廿八 叶钟华 诗四首
廿九 徐通翰 诗三首
三十 成应璎 诗二首
三十一 李昭台 诗一首
三十二 唐 风 词一首
三十三 胡文质 诗五首
三十四 胡文质 诗一首
三十五 李知其 诗一首
三十六 胡海深 诗一首
三十七 肖长迈 诗一首
三十八 朱健农 诗一首
三十九 王和政 联语一幅
四十 叶百涵 诗一首
四十一 刘孚永 诗一首
四十二 陶纲宇 诗一首
四十三 罗 密 词一首
四十四 李毅君 诗二首
四十五 刘寒知 诗二首
四十六 江济群 文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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