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林美兰
清朝初年有一对同是福建人，又同年同榜进士及第的好友，那就是李光地和陈梦雷。那关系不是一般的好，简直是亲兄弟了。他们都是大学问家，李光地长于理学，自学严谨；而陈梦雷精通辞章，才华横溢。这对好友从相与莫逆到割席绝交，这其中发生了一个变故，和“蜡丸密疏”有关。
当年满清入关，统一华夏，有三个汉人功劳最大，被封为王，称为“三藩”。其中的靖南王耿精忠，镇守福建。这些汉贼既归附满清，却又各怀异志，对尚不稳定的满清政权构成巨大的威胁。为除心腹之患，康熙决意“撤藩”。这惹怒了“三藩”，康熙十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吴三桂率先发难，次年，耿精忠继起响应。这时，恰好在朝廷为官的李光地、陈梦雷都休假回福建老家，反贼耿精忠逼两人做伪官，并把陈梦雷的父亲软禁。怎么办？两个好友策划约定：陈梦雷假装就范潜伏于叛军之中收集情报，李光地设计逃出遁迹安溪深山荒谷之中，两人“间道通信”，里应外合，由李光地把耿逆军情及破耿之策上报清廷。
两人明知这是掉脑袋的勾当，虽是极险之棋，但有几招胜算。再说他们都是极聪明的人，做事也都留有一手。为使两人的苦心奇计不致泯灭或被朝廷误解，临别之时，陈、李两人特别约定：“他日幸见天日，我之功成，则白尔之节；尔之节显，则述我之功。倘时命相左，郁郁抱恨以终，后死者当笔之于书，使天下后世，知国家养士三十余年，海滨万里外，犹有一二孤臣，死且不朽！”就此，两人洒泪诀别。
很快，陈梦雷发现耿精忠的叛军军事力量集中于仙霞关，而汀州与赣州接壤之处的战略地位至为重要，防务却极为空虚。且南下平叛的清军不明耿逆虚实，却正在耿军兵力集中的仙霞关进行殊死鏖战。陈梦雷把这些至关重要的情报，密遣心腹家人传递给八百里外深山荒谷中的李光地。
李光地写成密疏封于蜡丸内，派家仆“间道出杉关”，星夜赴京，通过闽籍的内阁学士富鸿基，向康熙疏谏了破耿之策。密疏建议清军用“避实捣虚”之计，“诈为入广之兵，道经赣州，遂转而向汀界”。清军如能“出汀州小道，横贯其中，则三路之贼，不战自溃矣”。康熙读罢密疏，嘉叹良久，遍示群臣，说此真忠臣也！立即命令兵部抄案，让前方的将领施行。但耿精忠已投降了，密疏之策未及施行。
也许当初李光地和陈梦雷约定时没二心，写“蜡丸密疏”时也没二心，只是出于对陈梦雷身家性命安全的考虑，怕“蜡丸密疏”落入敌手必招杀身灭门，是以李光地的名字上密疏未具陈梦雷的名字。两人的友谊出现问题抑或也在这里。“三藩”平定后，李光地上疏破敌之策，忠心可嘉，赢得了康熙的高度赞扬，就下令从优议叙，额外超擢为侍读学士。然而陈梦雷因为“附逆”，论罪当斩，后从宽免死，谪戍沈阳。要说在这种关键时刻，对亲密胜过兄弟的两人友谊是最大的考验，而且两人又有约定在先么。
虽然陈梦雷入狱前多次请李光地作证辩诬，李光地本应挺身出面，为陈梦雷辨白冤屈说明真象，但他瞬间被魔鬼扼住喉咙般，“缩颈屏息，噤不出一语”。结果李光地高官厚禄，身近纶扉之荣，一生富贵亨通；陈梦雷沦为囚犯，远谪苦寒之地，背井离乡达十七年之久！说来，两人的友谊出现问题抑或更是在这里，只有李光地能作证了——当时他是陈梦雷潜伏的唯一上线啊。即使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也你知我知么，但他这时就是坐视不理，昧了良心！
到了康熙二十二年，已在沈阳流放两年的陈梦雷，对道貌岸然、欺君负友的“年兄”李光地已不抱任何“援手”的希望，他感叹：“知人实难，择交匪易”。继而，充分认识到了李“忌共事之分功，肆下石之灭口”的阴险面目，就秉笔写成洋洋洒洒近五千言的《绝交书》，揭示历史事实，揭露李光地的背誓负约，辨白自已蒙受的冤屈。其中讲述了自已因蒙冤谪边而造成的种种人生不幸，痛斥李光地的“指天誓日，厚貌深文，足以动人听信”的伪善，和“以怨报德”的卑鄙人格。通篇理直气壮，义正辞严，沉痛慷慨，声泪俱下，文采勃发，一泻千里，实千古奇文！难怪其文一传入京师，立即传诵士林，令“万人叹赏”；“上达九阍”，让康熙“疑团百出”了。
在舆论的重压下，李光地替陈梦雷求过情，但仍绝口不提陈梦雷做内应贡献军事秘密一事，在“欺君负友”的路上越走越远。陈梦雷后被召入京重获重用，安排编纂《古今图书集成》，完成文化史上这一巨大工程，和这封自辩冤屈、道出历史真象的《绝交书》有必然联系，跟李光地这个所谓的好友却没多大关系，太遗憾了。康熙极欣赏陈梦雷的才华，写“松高枝叶茂，鹤老羽毛新”一联赐陈梦雷。后来自称“松鹤老人”的陈梦雷，历经四年的“目营手检，无间晨夕”的辛勤劳动，把“协一堂”藏书和家藏图书共15000多卷，编成大型类书《古今图书集成》。要不是康熙对陈梦雷《绝交书》中陈述的史实认可，陈梦雷就永无出人头地之日，在学术上卓有建树了。
要说么，李光地和陈梦雷为何在“蜡丸密疏”一事以后反目成仇，是有其背景的。一言以蔽之：他们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陈梦雷早就知道，李光地很早就意识到康熙对于辞章之学有更浓厚的兴趣，因此就有深刻的不安全感。他的货比李光地的值钱，李光地细思恐极。
当时，陈梦雷在流放地大病一场，家中父母先后去世，妻子也在流放之地亡故，陈梦雷对李光地的仇恨如滔滔江水，奔腾不息。他在监牢里大骂李光地“欺君负友”，告诫后人：碰到负心的朋友，尽管你再聪明，做事留有一手但也没用。因为创造友情需要两个人，毁掉友情只需要一个人。
李光地是个好官，能干又清廉，在理学研究中颇有建树，但“欺君负友”也背负骂名，成了他的心病。他更要做得好才能略高一筹嘛。听到当年好友的心声，他狠吸了一口气，脸歪嘴斜地呼出大大的一口气，双手一摊，似乎在说：小孩才分对错，成人吗？哈啊哈。
作家简介
林美兰，福建泉州人，福建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百花园》《大观》《金山》《福建文学》《泉州晚报》等报刊。著有小小说集《火凤凰》《与梦同行》，获2014年《百花园》原创优秀小小说奖。2016年《大厨》入选四川省四市联考2016届高中毕业班第二次诊断测试语文试题，吉林省长春市普高2016届高三质量检测（四）语文试题。《红脚盆》《目的性婚姻》《遇见你就遇见我自己》等小小说入选一些年度选本。《火凤凰》《后羿射日》入选《亚洲微型小说选》，《梦幻船》《云在蓝天水在瓶》入选《原来幸福也流泪》一书，《寒夜星光》入选《周庄故事》优秀征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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