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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代有圈子,相似也不似


AMI HENBUGUAI

1


“呼朋引伴,围炉煮茶”这个习惯在我家有着悠久的历史,以及复制粘贴般的传承。

从姥姥姥爷→我爸妈→我,三代人,虽然所处年代不同、面对的人群不同、经历的事件不同……但我们都有着自己的朋友圈子。

我的记忆从两岁开始。直到现在,我都还清楚的记得,姥姥姥爷家冬夜那口掘地而就的烤火塘和夏夜星空浩渺下的缕缕茶香。

那时候小镇上还没有电,更别提有什么电视机录音机了……人们早早上床歇息,煤油灯也不舍得点很久(有娃上学的人家才舍得长时间亮灯)。毕竟在那个年代,煤油仍是很奢侈的东西,并非家家都能敞开了用。

姥爷是干部,爸妈都有工作,虽然居住在那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江边小镇,但我家还是属于点得起煤油灯的那拨人,甚至跟别人家的煤油灯比起来,我家还多了一个灯罩。


2



暮色将尽,姥姥会用老丝瓜瓤子把薄薄的玻璃灯罩擦得锃亮,灯光昏黄又明亮。

铁皮炊壶架在火塘上方,铁钩子从低矮的房梁上垂下来勾着它。棉秸秆的火苗舔着炊壶的屁股,水很快就开了,话搭子们也陆陆续续登门了,他们的脑袋从门前那段陡坡的尽头慢慢冒出来:黑的、白的、花白的……

茶也不是什么好茶,小镇人喝不起细条索的细茶,只喝得起大叶带梗的粗茶,或是一匹叶子能泡一罐茶的那种(俗称一匹罐)。

他们具体聊什么,我记不清了,沉沉睡去之前总能看见他们忽明忽暗的脸。火塘里的火苗会突然“嗤”的一声窜出去,姥姥说那是火在笑。火为什么要笑?她也答不上来。


以我的揣度,他们大概会聊小镇上的一些古怪事、聊工分、聊一场接一场的运动。

小镇从来都不是世外桃源,每一次运动都会让一些人倒了血霉,也会让一些人亢奋得像发了情的驴子。前者畏缩,后者昂扬。

姥爷是温和的人,也躲不过。被“四清”工作组关进有几人那么高院墙的轧花厂。姥姥从家里扛来梯子,搭着高墙,爬上去对着出风口往里喊:“老曾啊,你得撑住啊,不能胡乱咬人,也不能寻死啊。如果你寻死,我就把你的一双儿女扔外头讨饭去……”

(姥姥是我妈和小舅舅的后娘,她大字不识一个,却是极勇敢聪慧的,是对我家恩重如山的人。除了我,没人敢跟她顶嘴)

那些常来我家煮茶的人,他们与我姥爷之间并未提前有约定,却都做到了彼此不栽赃不陷害,不落井下石……这是他们那个圈子的底线和相信自己能活下来的底气。

3



妈妈的朋友圈子“含文化量”就很高了,六几年的大学生中专生那是实打实的有文化。

刚毕业一起参加工作的年轻人自然而然就形成了一个圈子,他们不同于多未出过远门的小镇人,更不同于从省城下放到乡镇中学执教的右派大教授,也不同于知青。

大学生、小镇人、右派、知青原本是四个完全不同圈子的人,但我知道他们里面有很多人跳出了自己原本的圈子,在我妈妈的教师宿舍里重新组成了一个新的圈子。

他们把从食堂打来的饭菜交给我妈,我妈就把小锅墩在蜂窝煤炉上,挖一小坨猪油放锅里化开,姜葱蒜干辣子煸香,再把食堂的菜倒进去……屋子里顿时又香又暖乎。

他们围着这个土火锅,聊彼时形势、聊《第二次握手》、聊被抓走批斗的语文老师以及各自的未来。我妈是小镇考出去又分配回来的本地人,她就像一根线,把那些孤苦的外乡人聚拢来穿成一根闪闪发亮的项链。


一些知青和小镇高中生在这个圈子里找到了愿意帮他们补习的右派教授,后来,他们中有的考上了民办教师,有的考上了大学。

右派教授的境遇也得到了极大改善,在这些年轻人的保护下,他们不再被拖去游街。

我妈也在这个圈子里学完了微积分和高等函数那些,从语文老师变成了数学老师。

再后来,右派和知青都回到了他们当初被迫启程的地方,只有我妈留在了小镇,一生桃李满天下,虽半世清贫,倒也安心

一个跨越了50年仍健存的圈子,只是圈子的人越来越少……我妈很是嗟叹和感伤。

4



我爸也有他的圈子,起初是他所在兵工厂的同派系武斗分子,后来就是被发配到小镇后结交的那些“狐朋狗友”。他的工资除了自用一些,基本上都拿去接济了那些人。

以至于我妈一个人的工资要养家糊口,还要贴补姥姥姥爷,根本没有多余的钱供我上高中念大学,所以我只能去读了中专。

基于这点,我恨他俩恨了很多年(后来自己做了母亲,也懒得恨了)。爸爸去世,家里来了很多陌生男女,他们身形凶悍,眼神却安静。停灵三天,他们陪了我爸三天。


我爸这个江湖浪子,几乎没有承担过引领和培养我的责任,但他却在悄无声息之中给了我遇弱则让、遇强则刚的秉性脾气,以及小事不惊、大事不慌的处事能力。

而我,也在半生流离中拥有和更迭着自己的朋友圈子,一程有一程的艰辛与风景。

从青梅竹马的同学圈子,到南下谋生时的江湖圈子,再到达官贵人圈子,再到岁月静好的闺蜜圈子……一边走一边丢,直至找到和建立起三观同、认知同的米友圈子。

5


我们也围炉煮茶,也坐而论道。

我们一起拒喵,一起面对不公不义、愤怒与悲凉,一起呼喊过,也一起日渐沉默。

但与祖辈和父辈不同的是,当时代的血色洪流滚滚而至,我们不会再坐以待毙,而是对于跳船上岸具备了足够的认知和勇气,以及随时可以背井离乡、从头再来的能力。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谁的力量和光,我常说的那句话是:“我们互为力量和光。


当然,老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米圈也不例外。但你们在,我就会一直在。

于此,也挥手告别那些中途离席的人。

更深深缅怀那些再也无法回应我们的人。

去者已去,余者自当加倍珍惜

PS:谨以此文献给2024年2月29日因食道肿瘤去世的老米友:姜勇,微信名“姜是老的辣人是少年勇”。米群永远怀念你


我是阿米,一个陪你成长的傻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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