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大学生物化学与分子生物学专业博士,新加坡国立大学(NUS)博士后,一门心思搞科研,业余写稿不荒废,努力给你惊喜。
——朱小鹿
2015年1月,一首诗歌《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爆火,捧红湖北脑瘫诗人余秀华。
虽然,对于她是否够格被称为“诗人”,她写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不是诗歌,一直存在强烈的争议。
2017年4月,一篇《我是范雨素》,又捧红一个湖北农村女人范雨素。
许多人惊叹于她的文字张力,遭遇磨难时平静面对的心态。
只因她们都是湖北女人,都曾在被称作“底层社会”的农村,顽强地抗争过命运。
她行走人间靠的是“特立独行”,把她与别人比较,是挑衅她的自信。
第一,文本不够好,离文学性差得远;
第二,每个生命自有来处和去处,不能比较;
第三,每个坚强的女人都很辛苦,不值得羡慕;
第四,我都不愿意和迪金森比较,何况是她。
“每个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的”,余秀华用狂傲、自信掌控人生。
就像成名后,她可以像勇敢的战士,直面一切风浪,只做自己,其他的不管不顾。
成名后,她坦承自己“社恐”加剧,躲避媒体是她一贯的姿态。
她清贫地生活,安静地写作,名气像一朵云从她的头顶飘过。
余秀华的盛放,范雨素的沉寂,成长的轨迹框定了她们成名后的面孔。
那是个国民生活水平还在贫困线上挣扎的时代,尤其在农村,许多家庭还没解决温饱问题。
父亲是退伍军人,长得清秀俊逸,却被范雨素形容为“大树的影子”,中看不中用。
本来,父亲有机会留在部队,继续过一种意气风发的日子。
父亲其实有能力让家人生活得好一点,但他却不屑于去改变。
父亲“顶不起天立不起地”,家里,自然是母亲说了算。
母亲以一个农村女人强大的韧性,撑起整个家,还在村妇女主任的位子上,干了40年。
母亲的能量不止于此,因为口才好,还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媒婆。
父亲软糯,母亲刚硬,没有共同语言的他们,只在吵架一件事上最有默契。
他们天天吵架,但惊奇的是,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孩子们,个个爱好读书。
她六七岁时开始看小说,八岁看懂竖版繁体字的《西游记》。
中国地理、世界地理,中国历史、世界历史,她都了如指掌。
随便报个地名,她就知道在世界的哪个地方;说一条河流,她知道流向哪个海洋。
这个在学校学习成绩最好的女生,不喜欢自己土里土气的名字范菊人。
于是,12岁那年,看过琼瑶的小说《烟雨濛濛》后,她自作主张,给自己改名为范雨素。
为了大哥哥的梦想,母亲卖掉家里的粮食,换回各种文学书籍。
她拗劲上头,离家出走,沿途所有的生存经验,都来自于她读过的书。
她很庆幸,自己没有被坏人盯上,在持续的恐惧和生存压力下,她还是选择回家。
但在农村,一个小女娃子,离家三个月,等同于私奔,为人不耻。
在小哥哥的帮助下,她去离家不远的乡村学校当了民办教师。
唯一的区别,是孩子们还在磕磕巴巴地读课本,而她,已经游刃有余地阅读《陶渊明集》。
因为读书多,她的眼界、心理,跟普通人不在一个水平线。
离婚后,在北京打工的范雨素,因为穷,供不起大女儿上学。
她去旧书市场,给女儿买了1000多斤书,塞满出租屋3个柜子。
最直接的回报,就是后来大女儿去了上海,在一家文化咨询公司工作,年薪近10万元。
而大女儿从小交到的两个好朋友,因为是文盲,只能去流水线释放青春。
精神自由,身体受缚,读书虽没有改变她的命运,却拯救了她的灵魂。
湖北襄阳的农妇,北京皮村的育儿嫂,这之间的距离,是范雨素读过的书铺成的。
80年代末90年代初,大部分农村年轻男女,都靠相亲寻找人生伴侣。
但多次相亲之后,她没找到心仪的男子,却悟出一个严重的问题。
俗话说“门当户对”,民办教师当时的社会地位很低,那别人介绍给自己的相亲对象,肯定不会强到哪里去。
尽管坚持下去,有转成正式教师的希望,但她更担心,她的一辈子都用来画这张大饼。
她不想把人生“断送”在民办教师,这个被许多人歧视的社会角色上。
她读过的书,不应该白读,她见识到的世界,不应该是脚下的农村。
读过再多的书,下过再多的苦,考试结果出来的那一刻,她的梦还是破了。
20岁,她辞职前往北京,那是她心中有文化气息,有人情味的城市。
天不亮起床,夜已深入睡,老板不满意,城里人看不起。
她从农村的最底层挪了个窝,也不过是挪到城市的最底层。
但那个男人,却如一根稻草,轻飘飘地,承载不起范雨素对婚姻对人生的期望。
他挣的钱,不是进了发廊小姐的腰包,就是进了赌场有去无回,范雨素鲜少见到。
她不是个逆来顺受的女人,抗争越激烈,男人的拳头越硬。
但内心偏执的自尊,让她无暇顾及其他,勇敢地选择割离婚姻。
她独自带着两个女儿回到老家,奢望着亲情能舔舐伤口。
结果大失所望,大哥哥不接纳他们,而母亲,顺从儿子的选择。
范雨素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无奈之下,又带两个女儿返回北京。
如果她能像小姐姐一样,一直呆在老家熬到教师转正,日子多安稳。
她带着两个女儿,租住在北京皮村一个不到10平米的小房子里。
那是村干部家的房子,她用阳光诙谐的口吻,调侃自己住的是总统府,安保措施一流。
虽然房子小,但并不影响她晒太阳时,内心知足的感觉。
她常常带着小女儿一起出摊,这是博得城管同情的砝码。
她们吃白水煮面,没菜没油;大女儿上不起学,在家看护小妹妹。
但在她的文章中,却看不到苦难中的疼痛,只汲取到一种淡然前行的力量。
就像一个人,走过一条坑洼不平的路,她不怨天尤人,只用自己的努力,去体验。
直到她成为育儿嫂,也就是富豪家里的保姆,每个月有了6000元收入。
14岁的大女儿也开始打工挣钱,母子三人的生活状态,才渐有好转。
她可以把小女儿送去上学,也有时间参加皮村文学小组的写作授课。
她终于可以支配自己的一点时间,去书写这潦草的前半生。
也许真如母亲所言,如果她不折腾,像小姐姐一样,嫁个文盲老公,日子或许过得安安稳稳。
但世界上,不会有《我是范雨素》,也不会有名人范雨素。
当《我是范雨素》的阅读量突破400万的时候,范雨素拿着大女儿淘汰的旧手机,开始在出租屋里来回踱步。
就像《我是范雨素》,只不过是因为80多岁的老母亲打来一个电话。
告知她代替出外打工的大哥哥去维权,却被人伤了胳膊。
她无能为力,心有酸楚,于是临时起意,用了五个多小时,写出对母亲对人生一种复杂的感情。
“我只能在这里,写下这篇文字,表达我的愧疚,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她写出的不到10万字的手稿,交给皮村文学组的成员打印时,告知对方自己写了百万字。
如蝼蚁一般匆忙讨生活,她怎么能料到,有一天竟被这么多人追捧。
《我是范雨素》发布后的第二天,各路媒体、记者,出版社,蜂拥而来。
接待来访者,也安排在女儿好朋友的家里,同样是出租屋,10平米。
有自媒体邀请她写育儿类文章,每个月4篇,付她6000元,她拒绝了。
她告诉记者,新闻里讲一个育儿嫂,四年时间就帮丈夫还了80万外债。
她要是不写作,继续做育儿嫂,根据当时育儿嫂薪酬,四年时间怎么着也攒40多万吧。
本来已经跟一家出版社签订出书协议,到了交稿日期,出版社懵了。
范雨素写的,不是他们期望的故事,而是一部科幻小说。
范雨素尝试过写穿越小说,但经过现实求证,她发现科幻小说是时代潮流,还满足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
而不是跳脱出“范雨素”的社会既定标签,写她并无任何优势可言的科幻小说。
合作不欢而散,她的手稿,收存在文学小组老师的手中,他们等待着“有眼光”的伯乐。
因为出了名,她开始为每一期的《皮村文学》写卷首语。
曾经迷恋阅读的大女儿,学会了“速记”,掌握了一项行走人生的技能。
她到另一个城市参加了工作,小女儿被送到衡水的私立学校读初中。
范雨素在皮村附近找到一份保洁工作,月薪不到3000元。
读过再多的书,经历过再多苦难,当要将这些变成文字,下笔很难。
而她想写的,是把全家人这半生经历的,不圆满的一切,全用文字扭转成自己心中期待的样子。
这是她能想到,也能做到的,只不过,不一定是读者喜欢看到的。
母亲读书少,但她嫁了自己想嫁的人,养出了爱读书的儿女;
范雨素爱读书,折腾打工,折腾婚姻,折腾写作,最终折腾成了名人。
却依然贫穷,连母亲的人生高度都未达到,还是别人眼中的苦难女人。
三个女儿,一个智障一个小儿麻痹一个叛逆,她没有气馁。
每个孩子想做什么,说了什么,她都“好,好,好”地答应着。
做育儿嫂的时候,范雨素睡在雇主家宽敞舒适的大房子里,精心伺候别人的孩子。
每当想起出租屋里,还是孩子的大女儿,照顾着年纪更小的小女儿,她常常内心发涩。
女雇主的一个包,价值县城一套房;而自己的出租屋,全套家具也就300元。
在她的人生定义里,能经营出一个幸福的家庭,能保障孩子有幸福童年的人,才是成功的。
然后一个人去南方,买一套自己的房子,就那么静静地呆着。
从农村女人范雨素,到作家范雨素,她始料未及,但也拼尽全力。
读书,给了她抗争命运的力量,同时,也给了她承受命运的淡定。
这相当于对苦难有了一次预设,等到现实生活中又来了一遍,就跟打了免疫针似的,不敏感也不难受了。
她的梦想,还是像大女儿坚持的那样,多挣钱,在城市买得起房。
她还想去做育儿嫂,那是她目前的人生中,收入最高的一份职业。
在自己的角落里,拼尽全力地活着,这是范雨素,也是我们每一个人。资料及图片来源:
1、《瞭望》新闻周刊:毛伟、丁静、杨淑君《范雨素:我除了穷,一切都好好的》
2、三联生活周刊:王珊《范雨素的真实与不真实》
3、正午故事:淡豹《关于范雨素的手记》
4、文学之光:《范雨素:不靠写文章谋生,原本只想赚点稿费》
5、范雨素:《我是范雨素》
6、南方人物周刊:《范雨素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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