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大学生物化学与分子生物学专业博士,新加坡国立大学(NUS)博士后,一门心思搞科研,业余写稿不荒废,努力给你惊喜。
——朱小鹿
这个年纪读博士不稀奇,稀奇的是,蔡伟只是个高中毕业生。这样一个大龄、低学历,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的人,凭啥直接跨过本硕两级,被复旦大学破格录取呢?1972年,蔡伟出生在辽宁锦州,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少时的蔡伟没有玩伴,不玩游戏,唯一的朋友就是意外收获的几本古文书籍。或许是天性使然,蔡伟竟然对如同天书一般的古文书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十几岁的花样年纪,蔡伟并不像普通青春期的孩子那样,喜欢扮酷耍帅。他最喜欢做的事,是把为数不多的零花钱攒起来,去买自己喜欢的书。当他沉浸在书籍的海洋里,就好像迷途的游子寻找到故乡,连呼吸都变得贪婪起来。但蔡伟的父母却大伤脑筋,支持或者不支持,怎么做都觉得不对。原来,当蔡伟所有的学习兴趣,都集中在古文书籍时,其他的学科全部亮起了红灯。想考上大学,靠一枝独秀肯定不行,需要的是遍地开花。尤其对于兴趣完全偏离社会主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得其乐的蔡伟。当蔡伟被这唯一的兴趣圈囿,高考成绩自然对他也不会友好。1991年,蔡伟参加高考,毫无意外地跌下了这座独木桥。高考失利后,看着无话可说的父母,看着被自己堵死的复读路,蔡伟没得选择地走向社会,成了橡胶厂的一名工人。普通工人蔡伟,依然是个爱好古文学,爱好啃古书的文化人。他四处查找典籍,苦心钻研,就是为了探究古文学中迷人的奥秘。由于生活条件差,没有多余的钱买书,他去图书馆办了借书证。没过多久,蔡伟的笔记和抄写的书籍,已经堆满家里的一面墙根。可实际上,只要是真正的热爱,“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然而,三年之后,就连这样的“小确幸”,蔡伟也要失去了。橡胶厂经营不善,倒闭了,蔡伟成了没有生活来源的下岗工人。这样的人,好像与喧嚣的世界格格不入,何谈活得风生水起。早出晚归,天天磨嘴皮子,看人脸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对于爱好古文学,精神上高大上的蔡伟来说,无异于折磨。但是,他坚持了下来,只因为当小贩能养家糊口,有自由时间读书。但生意却一直不温不火,只因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蔡伟做生意的意图,本就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有更多的时间读书。但到了地方,一切就绪,他并不忙着招揽生意,反而不管不顾地读书去了。他把别人丢弃的烟盒捡回来,摩挲得平平整整,夹在书页里当笔记本用。他的心思,都专注在书本里,根本不在意有没有人买东西,也从不吆喝。没有生活上的交流,没有精神上的碰撞,蔡伟就这么孤独地摆着乏人问津的小摊。好不容易卖出点东西,那少得可怜的收入,还要被一分为二,一边讨生活,一边买古书。而这些不用吃饭的人,都是拥有热爱的人,都沉浸在自己热爱的时光里。虽然摆摊做生意没有发家致富,糊口都紧张,却让蔡伟遇见了意中人。当时,对方是一家报社的发行员,每个月工资600元。他们租住了一间两居室,家里虽穷,却不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冬天交不起供暖费,房子四处漏风,冻得瑟瑟发抖的两个人,只能一边裹着被子,一边读书。俗话说,有情饮水饱,到了蔡伟这里,变成了“有书读就不知道饿”。只要有书,他就有了精神食粮,就能够忍受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生活。难得的是,在这样困窘的生活环境下,蔡伟的妻子却也从无抱怨。但无论多困难,蔡伟也没放弃看书、买书,我理解他的兴趣。
对于书呆子蔡伟来说,遇妻如此,已是人生最大的幸事。但是,过度的劳累、贫简的生活,还是拖垮了这个善良、淳朴的女人。蔡伟恍惚间回过神来,这些年,他一直潜心钻研古文学,根本没有管过家务。甚至,连一个男人该扛起的养家的责任,他都没有做合格过。妻子要上班挣钱,要照顾一家人饮食起居,要理解他的爱好……十年的风雨同舟,原来,只不过是妻子一个人费心费力地推舟前行。十年默默无言,忍风负雨,这个家给妻子的只有一身伤病。可是微薄的收入,与妻子治病的花费比起来,无异于杯水车薪。一向不善言辞,从不主动与人交往的蔡伟,硬着头皮求遍亲戚朋友,借到五万块钱。他再也没有办法,像以前一样,只陶醉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了。为了挣钱,他开始蹬三轮,成了街头风里来雨里去的三轮车夫。只是路过书店和图书馆时,他的内心总被揪扯,丝丝缕缕,全是现实给予他的无奈。无论是谁,我们都曾或正在经历人生的至暗时刻,那是一条漫长、黝黑、阴冷,令人绝望的隧道。
理想是白月光,现实是无情雨,在小人物的人生中,好似从来没有过共生。正当蔡伟以为,自己就要与挚爱的古文学告别时,恩师裘锡圭老先生向他伸出援助之手。裘锡圭教授曾经发表了一篇学术论文,名为《〈神乌赋〉初探》。虽然裘锡圭教授在文章中做了很多论述,但是仍旧有一些内容,他不能准确地领悟其意。所谓英雄不问出处,此时的裘锡圭教授并不知道蔡伟的具体情况,只把他当作一个可以切磋古文学的朋友。有名师指路,蔡伟有机会结识了更多古文字专家,其中就有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副教授董珊。蔡伟在论坛上陆续发布一些文章,他写的虽然不多,但是都能够把出土文献和传世文献结合起来。不仅得到董珊教授的欣赏,就连裘老都说,从他身上受益匪浅。裘锡圭教授和董珊教授想不到的是,此时的蔡伟,妻子患病,为了偿还外债,他只能去当三轮车夫。人在绝望的心境下,意识通常会很清醒,很多盘根错节的事情,往往会在这种时候捋顺。绝望中的蔡伟把两位教授当作救命稻草,向他们发出呼救。当两位教授了解到蔡伟的具体情况后,主动帮助他找到了一份和古文学有关的工作。那时,恰好复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要与中华书局、湖南省博物馆联合编纂《马王堆汉墓简帛集成》。于是,两位教授一商量,就决定邀请蔡伟加入这次编撰工作。既可以做自己热爱的事,又可以解决温饱问题,真可谓两全其美。于是,一个只有高中学历的临时编纂员,开始混迹在一群古文大家之中。在和蔡伟一起工作和相处的过程中,两位教授发现了蔡伟身上淡泊名利、孜孜不倦的品质,对他心生敬佩。古文字学和很多科研工作相似,虽然研究的结果令人震惊,但是过程却是非常枯燥乏味的。很多出土的古籍因为时间久远,加上残缺不全,需要大量的资料辅助才能佐证。这样的工作,不仅需要耐心和一腔热忱,还需要一颗“甘于寂寞”的心。当研究人员每整理出一份古籍,或者整理出一份系统的目录时,就为古文化的传承多做出一份贡献。所以,很多国学大师,都是将自己毕生的精力倾注于这份了不起的事业上。他们也希望,能有一代又一代的后来人,将中国人的“根”传承下去。更加难得的一点是,蔡伟做学术并非为了追求名或利,只是单纯地出于最原始的兴趣和爱好。爱才惜才的两位教授,希望社会能够打破常规,将这样的好苗子,留在他该发光的地方。于是,他们亲自为蔡伟保驾护航,还拉上了其他两位古文字学家,联名向教育部提交申请:将蔡伟招入复旦大学的古文字研究中心,成为博士研究生。多方考量之后,复旦大学决定,破格将只有高中文凭的蔡伟录取为博士研究生。这一举动,打破了报考博士必须具有硕士学位或同等学历的规定。2009年,当走进复旦的那一刻,37岁的蔡伟动情地说到:能被教育部特批,被复旦大学破格登科,被裘锡圭、李家浩、吴振武等伯乐们欣赏,我很幸运。
这样的文脉激励着我、感动着我。我从未动摇过自己的信念,也没有想到,努力真的改变了现实。
所有努力,皆有痕迹虽然复旦的大门已为蔡伟开启,但想要真正走进去,还需要攀过无数的台阶。复旦给了蔡伟一次入学资格,但是蔡伟必须先完成本科及硕士阶段的学业,再修读博士。这对于一直偏科,学历基础较差的蔡伟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为了照顾蔡伟的特殊情况,学院决定,将他必修的英语改为小语种日语。因为只有通过考试,他才能拥有继续研究古文学的机会。6年过去了,蔡伟终于修满各门课程,完成论文答辩,从复旦大学顺利毕业。都说柳暗花明,可是对于蔡伟而言,他的求知之路走的非常坎坷。但由于他的第一学历是高中,加上年龄又大,投出去的很多简历,都没有得到回复。对于物质生活,他一向没有追求,只要能够解决温饱即可。他更在意的是,能否有一个平台,让他继续研究古文学。他终于有机会继续专研古文学,而且还能够将自己的研究心得,分享给更多对此有兴趣的学生。安顺学院同时安置好了蔡伟的妻子和孩子,一家人徜徉在大学校园里,过上了他们期待的安稳、幸福的生活。但是,面对财富和利益,蔡伟却不为所动,反而有一种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洒脱和淡然。他强调,自己只是喜欢这门学科,并不愿当所谓的学术明星。之后,他更换手机号码,远离大众视野,潜心研究自己无限热爱的古文学。如今,距离那个高光时刻已经过去13年,蔡伟过得怎么样?现在,50岁的蔡伟终于长年与古籍相伴,实现了理想与现实的合而为一。如果没什么真知灼见,就干脆不写,写一篇至少要解决一个问题。
与其听再多别人的励志故事,不如自己奋斗成别人口中的励志人物。在一篇喧嚣浮华的世界中,他的眼睛只盯着自己的研究,生活过得平凡却不庸俗。在《但是还有书籍》纪录片里,做了70多年古典文籍研究工作的老先生沈燮元,被称为“古籍活字典”。我一辈子也离不开图书馆,和图书馆的关系就好像鱼和水。
我等于是一条在图书馆游泳的鱼,如果脱离了水就要死了。
在浩如烟海的书籍中,寻找到真实,就是蔡伟愿意奉献一生去钻研的事业。拥有一技之长的人,都少不了勤勉练习;看似一瞬间惊艳绽放,都来自长久的准备。人生哪儿有什么逆袭,所有的成绩都离不开日积月累的努力。羡慕别人能逆袭,就先看看他们在沉静岁月里的坚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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