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山人，原名汪晨辉，1985年生于湖北郧西，读书时比较喜欢述事类文学创作，后来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辍学，先后经历了家庭变故、辍学、流浪、传销、打工、创业等一系列事情，步入而立，又开始研习佛、儒、道等百家学说，终不得其精髓，但也受益匪浅。现在静下心来，回忆那些曾经，感慨万千，只想用手中这支拙笔，向大家讲述那个小山村曾经的那些事。
第二十九章 浙商
齐师傅一走，这养鸡的事，就全靠山娃一个人操劳了，好在养鸡并不是什么特别有技术含量的活，山娃也能轻松应付。每天在饲料棚和养鸡场打转，早上五点多就钻进养鸡场，晚上十点多才出来，中间带了两个徒弟，别人都嫌鸡屎味太熏人，干了没几天就走了，好在鸡场不用操心销售，齐师傅推荐的那几家酒店还是一如既往的定期拿货、定期结账，从不拖欠。三嫂子见山娃忙不过来，就和三哥两口子搬到养鸡场的吊脚楼里住了，山娃这才能抽开身去忙活羊群出栏的事。
眼看还有一个半月就过年了，山娃才想起来把确定要出栏的羊挑出来，加喂细粮。那四个羊倌也还算尽职，每天把羊舍打扫的干干净净，羊群也从来没有喝过过夜水，吴家大表伯找的一个羊倌还会骟羊，山娃看他技术还可以，没等他提，山娃就主动给他加了一百块钱工资，还把那羊倌定为他们四个的小队长，这样一来，那小队长就更加卖力了。
山娃按齐师傅的吩咐，请村里的老先生写了两个大字招牌“关山羊”“关山鸡”分别挂在羊舍和鸡场门口。挂出来没几天，一个镇的人都知道，凤栖村有个刘海山，养了很多羊和鸡，他的羊全是上山放养的，鸡不吃饲料，吃的是自己培育的面包虫，很多老乡都在帮亲戚定土鸡蛋和土鸡，因为没有饲养零售的鸡，都是按酒店合同数量饲养的，山娃怕在酒店那边违约，就一只也不敢往外卖，越不卖，就越有人想买，有几个暴发户甚至要出三百块钱到山娃这儿买只鸡尝尝鲜，山娃还是死活不答应。一时间又传开了，山娃的鸡是给市委特供的，一般人根本吃不到，再传了几天，就变成给省委特供的，最后变成给北京特供的了，山娃也不屑于解释，只是笑一笑。
今年收羊的还是浙江和江苏的两家老板，不过人却换了，两个人都比去年的要年轻，看上去和山娃差不多大小，文质彬彬的，估计也就二十四五的样子。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听不懂郧西话，还在镇上找了个土翻译，这样子做生意，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
村长最热心，两个年轻人一到村上，就被九爷接去好酒好菜招待了两天，那两个年轻人也不客气，该吃吃，该喝喝，有一次两个年轻人喝醉了，吐的天昏地暗，村长就悄悄地问他俩认不认识去年来收羊的两个生意人，那两个年轻人一边吐一边回答：不认识，浙江、江苏人多了去了，他们俩是路过听说这山里有人养羊，才进来问的，去年他俩也在郧西收羊，不过是在上津那边。村长见两个年轻人这么说，长长的舒了口气，晚上就跑去找他那个也养了两百多头羊的大舅子了。
听说村长的大舅子还跑到上津去核实过，这两个年轻人去年还真在当地收过羊，这才放心了，就开始在村里收那些散户养的羊，一下子给不出那么多钱，村长就现场担保。今年浙江人给的价格是十块钱一斤，但今年来拉羊的时间定在了腊月十五，浙江人说今年要早一点回去过年，中山镇刚好在修高速公路，往外运输比较麻烦。
这两个年轻人为了让大家相信他，把山娃和村长大舅子两家饲养大户的羊全部定了下来，还在山娃家下了五千定金，村长大舅子家下了三千定金，然后就再也没到村子里来看过了，山娃为了羊卖个好价钱，四处去买黄豆秸、红薯秸兑着碎粮给羊壮膘。而村长大舅子却故技重施，在村里到处收土坯，为了收更多的土坯，把别人的茅房隔墙都拆了，山娃怕他最后又主动降价影响自己家羊价，去找了他好几次，结果人家连面都不见。
刚进腊月，村里来了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河南口音，说是收兔子皮、和野鸡毛的。这东西村子里自从把枪缴了以后，根本就没有了，现在也捕兔子，不过大多数都是下套子或者投毒，等找到兔子时，皮基本上都不能要了，那男的待了两天，说不能空手回去，要收点中草药什么的，大冬天的，哪有什么中草药，现挖也找不到秧子。不过这人倒是好奇心比较强，天天都会到山娃的羊舍溜达一圈，山娃也没大在意。
腊月十五约定的时间到了，两个年轻人却没有按时出现，山娃急了，这不是和去年一个套路吗？跑镇上去给那年轻人打电话，电话也没人接，比山娃更急的是村长的大舅子，他的羊两天前就已经把土坯喂饱了，现在羊也不排便，也不进食，只是偶尔喝点水，这样的羊最多再活五天。
山娃第二次跑镇上打电话时，遇到了收兔皮的家伙，那家伙说让山娃把自己家的羊和去年一样打上耳钉，并且今年给十一块钱一斤，腊月二十二来现金拉货。山娃已经被骗怕了，但又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和去年一样，在镇上和县城租了个临时摊位，每天卖上一两头，可今年要出栏的是二百六七十头，今年肯定卖不完了。
山娃觉得一个耳钉也就几毛钱，打就打吧，托人在十堰五金厂定了三百个上面刻有一个“山”字的铁片型的耳钉，连夜和几个羊倌把要卖的羊全部打上耳钉，啥也做不了，只能在家干等。
还没到腊月二十二，村长大舅子家的羊已经开始死了，他们怕消息传出去了，就每天杀那些马上要死的羊，果然如支书所说，羊的内脏已经腐烂了，一圈羊二百来只，每天晚上都能听到那些羊彻夜嚎叫，可能是内脏坏了，太痛了。
“关山羊是哪一家的？我们要买关山羊！”腊月二十二一大早，村里来了四辆专门拉羊的双层大卡车，嚷嚷的却是去年来收羊的两个老板，而那个收兔皮的正是其中一辆卡车的司机，山娃一看到那两个老板，气就不打一处来，也懒得搭理。
“刘老板，你家关山羊，还有好多？卖不？我全要了！”去年来收羊的浙江人嘴里镶了两颗大金牙，和其他黑漆漆的烟牙显得特别不搭。
“再多也不卖你，我这羊，有人定了！”山娃知道如果卖给他，价钱肯定又被压到很低，还不如先唱唱空城计。
“谁这么大手笔，一下子定这么多羊？”大金牙给山娃掏烟，山娃也没接。
“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比你大的老板多的是！”山娃心里也很矛盾，万一把这个金主再赶走了，羊就有可能卖不出去。
“那老板买你的羊，多少钱一斤？”大金牙不愧是生意人，脸皮就是厚。
“商业机密，不能告诉你！我家羊不卖你，你去别家看看吧！”山娃一下子特别反感这个大金牙了，尽管四嫂子在一边给山娃使了好几个眼色，山娃没理，就想早点把这大金牙赶走，眼不见心不烦。
“哈哈！商业机密！可以！可以！绝对可以！”大金牙哈哈大笑起来，“刘老板，我今天带着车来的，你觉得我会空着车回去？”
“想不空车，还不简单！去下洼凉水泉那装四车胡啦叶，那的山是我家的，我免费送你四车！”大金牙越笑，山娃就觉得越不舒服，想到去年这大金牙还坑了自己一千多块，真的巴不得这大金牙立马消失在自己面前，怕自己控制不住会打他。
“我要胡啦叶干屁啊！就是要你家的羊！关山羊！”大金牙这脸也太厚了吧。
“不卖！你要走就赶紧地！碍眼！”山娃索性放下手中的筛子，径自去鸡圈了，没想到那大金牙居然恬着脸跟了过去。
“刘老板，你的羊，现称，十块五一斤，咋样？我带着钱的，现称，十块五一斤！”大金牙拍了拍身上背的袋子，大概是说这里面全是钱。
“不卖！多少都不卖！不喜欢和不诚信的人做生意！”山娃觉得大金牙说这价钱是明显的在调戏自己，因为县城羊肉才卖二十二一斤，毛羊如果超过十块五的话，根本没钱赚。
“不是吧，都一年了，还记着仇呢？十一块钱一斤！咋样？你怕我带的称有问题，用你自己的称，现称现卖，现结账！”大金牙把单价又往上提了五毛，山娃心头的无名怒火一下子冒了上来。
“滚！二十一斤也不卖！”山娃把拳头攥的紧紧的，对大金牙吼道。
“这就是你的不诚信了！”大金牙从裤袋里摸出一张纸来，在山娃眼前晃了晃“我可是交了定金的！”
“啥玩意儿？定金？老子今年和你连面都没见过，啥时候收了你定金的？”山娃也觉得那张纸有点眼熟。
“我们是没见过，但你和我儿子，和我外甥却是见过的！这定金就是他们给的！”大金牙无比得意的笑着。
“是啊，前面来的年轻人就是虞老板的儿子和外甥，我也是虞老板安排来的！…..”收兔皮的那个司机解释道。
“要知道你们是一伙的，我连定金都不会收！王八蛋！”山娃真的想打这大金牙。
“年轻人，不要火气怎么盛嘛，请我到屋里喝杯水，我慢慢说给你听！”大金牙伸手想拍拍山娃，山娃却躲开了。
“就是，就是，咱们屋里说！”四嫂子赶紧把山娃往边上拉了一把，把大金牙和收兔皮的司机一起请到了山娃在鸡圈边上的吊脚楼。
“你……你看看你……可没你媳妇儿会来事！”大金牙看着山娃摇了摇头。
“这是我四……”山娃想解释，却被四嫂子打了岔。
“看虞总说的，我家山娃只是性子直，人还是不坏的！”四嫂子连扯带拽的把极不情愿的山娃给拽上了吊脚楼。
“刘老板，我直说了吧，去年我回去，在这个村里收的羊，全死了，只有你家的十几头没事，我亏了三四万，今年我本来不打算再来这个村收羊的，但我儿子和外甥咽不下去年那口气，非要来，我觉得来就来吧，今年收羊的时间，提前了一个星期，但我来过称却又推迟了九天，就是有些人心太黑了，我得让他付出代价，我也怕你禁不住诱惑，也搞那些个歪门邪道，我还特意派我的司机队长过来观察，还好，你没有瞎搞！你养的那个羊，在浙江那边特别叫好，所以啊，你今年能出多少，我就收多少！”大金牙说的有些人，应该是指村长的大舅子吧。
“今年你的羊到浙江应该可以卖到十五块一斤，我给你十一，也算良心价了，咋样？之前给的四千定金，就当补偿你去年的损失吧！”大金牙笑呵呵的说。
“你们咋不去写小说呢？尽他妈没一句实话！”山娃还是将信将疑。
“虞老板，我家山娃就这脾气，莫怪，莫怪！”四嫂子赶紧把山娃的话拦住，“虞老板，我家这个羊场，并不是我们一家的，几个股东都同意了十块钱一斤，我们就不再长价了，既然收了定金，就得按定金的价钱来卖！十块就十块，虞老板也莫再多说了，免得我家山娃又着急上火的！”
“好！老板娘果然是做大生意的，那咱们就过称吧！”大金牙这马屁拍的很及时。
四嫂子把三嫂子、支书、山娃父母都叫了过来，当面过称记账，从早上忙活到太阳落山才把二百多头羊全部称完。264头羊，总共一万八千多斤，卖了十八万六千二，大金牙倒也爽快，现场点了现金，最后四嫂子坚持要退回四千定金，没想到大金牙又从包里掏出一万，说总共一万四是明年的定金，推来推去，最后四嫂子打了收条，才把钱收下。
三嫂子给大金牙他们一行人煮了点面条吃了，他们就要走，刚到村口，村长的大舅子带着吴昊等几个年轻人把车拦了下来，要大金牙必须把他们家羊也买了，不然就不能走，山娃和几个股东正在家里算账，还是吴家表妹跑来说的。
山娃觉得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就要去出头，支书说他来处理，让山娃帮忙把几个长工的工资给结了，毕竟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山娃懒得算，就让几个长工自己报数，估计一下，差不多的，就按他们自己报的数拼成整百的给结算了。山娃把钱一发，就赶紧跑村口去看大金牙的事去了。
“……你就是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这儿是红山村，你不买，就别想走！”村长的大舅子就躺在卡车的前轮下面，双手枕着头，嘴里叼着烟，悠闲的抽着。一边的几个都是他们村的几个小青年，当然，吴昊是凤栖村的。
“我凭啥要买？这不是强买强卖吗？你再不走，我就报警了！”大金牙气得浑身发抖。
山娃想去戏谑一下这大金牙，就挤开围观的人群，上去拍了拍大金牙的肩膀说了声“虞老板儿，淡定！淡定！”
“淡定个球！我另外十几车羊已经在襄樊等着了，大后天又是大雪，再不走，就又得和去年一样，赔个屁股精光了！”大金牙没好气的说。
“我来帮你吧！”山娃忽然觉得大金牙被堵这儿，就是因为来买了自己的羊才造成的，自己很有义务把大金牙送出去。山娃爬到卡车驾驶室，把收兔皮的车队长给换了下来，然后拼命的按了两声喇叭，开始打火，（山娃在部队开卡车跑过全地形，这点路肯定没问题），然后把头伸外面，故意扯大嗓子问车队长“老乡，你这啥车？咋刹车和我在部队玩的不一样啊？这玩意儿怎么踩啊？我都踩到底了，这车咋也不见停啊？”
刚才还在地上抽烟的村长大舅子，听到这儿，一轱辘爬起来，赶紧躲到路边去了，引得围观的乡亲们哈哈大笑，“笑！笑什么笑！再笑，这车跑了，你们谁也别想拿到羊子钱！”村长的大舅子对围观的人吼道。
后面三台车紧跟着往前走，刚走出十多米，却被支书拦了下来，支书后面还跟了一辆警车，警车上面下来了三个警察，还是那个柯副所长带队。
山娃想让支书把路让开，支书狠狠地瞪了山娃一眼，支书不由分说地把驾驶室拉开，把山娃给硬生生的拽了下来。“你有驾驶证么？没有就赶紧滚下来，公安等一下查到你无证驾驶，过年就得到里面过了！”
后面是那个柯所长处理的，（现在升所长了）也没处分谁，就是把村长的大舅子狠狠地批评了一顿，然后开着警车把拉羊的四辆车护送到郧县界碑关附近才返回。
晚上约好了到三嫂子家分红的，三嫂子和三哥忙活了一晚上，煮了一大桌子菜，支书却罕见地对山娃发起了脾气！
“山娃老表，你今天这个事！做的太过了！我就是怕你去添乱子，才让你在家给工人算工钱，你说你怎么就能爬别人车上去开那个车呢？我并不是怕你把人压到了，我是怕你把村里的人得罪完了。虞老板是个商人，这里的生意他做不了，他可以去其他地方做，你能去哪里做？那谭二狗子（村长的大舅子）是白叫的？他在村里偷鸡摸狗混的时候，你爸爸还在扛着鸟枪到处打猎，你倒好，以为他谭二狗子和老包、吴昊一样，吓一下就怂了，这谭二狗子是谁都敬而远之的，避都避不及，你却主动把他请来！你问问，他在村里赖了别人多少账？你啊！……你！”支书一下子估计说了2006年一年的话的总和，看来山娃还真惹上麻烦了。
“山娃就是个直肠子，支书莫跟他一般见识！”四嫂子看山娃脸挂不住了，赶紧打个圆场，“今咱们的公司总算赚钱了，该高兴高兴，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山爸爸没错！他才算真正男子汉！”小泽信抱着个猪腿筒子骨边吸边说，啃的脸像个花猫。还对山娃伸出了大拇指。
“有你啥事！小孩子懂什么，一边玩去！”四嫂子红着脸把泽信脸上的油用袖头抹了抹。
“山爸爸！我还有小秘密告诉你！”泽信估计是脸被袖头擦痛了，咧着嘴。
“再说，妈妈生气了哈！不吃了就去烤火去！”四嫂子脸更红了。
泽信把骨头往碗里一放，跑山娃跟前，对着山娃耳朵小声说：“山爸爸，妈妈说让我叫你爸爸！没事的时候，她老是让我这样叫！”
“哦！去烤火去吧！不能玩火哈！”山娃拍了拍这个虎头虎脑的小侄子，心里却是一紧，是啊，今年都第六年了，四哥还是没有消息，自己也一直忙着养鸡养羊，一养又是三个年头了，四嫂子一直在背后默默地等着自己，自己却连一个表态都没有。想到下午大金牙说四嫂子是山娃媳妇时的场景，更加不是滋味。“四嫂子，我山娃敬你一杯！委屈你了！”
“都不容易！”四嫂子的脸更红了，红的像当年嫁过来时穿的那件呢子大衣！
窗外是呼啸的北风，明天应该又是一个大雪天，山娃的心里却早已升起了一轮红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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