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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为什么要画画？这算是一个关于绘画的元问题。因为是元问题，所以，在所有关于艺术的问题中，这个问题就隐藏在了所有问题的底层，因此也就显得距离我们比较遥远。远到除非吃饱了撑得，基本上没什么人，包括天天拿画笔画画的画家，会天天想到它。好在，回不回答这个问题，并不影响画家画画。就像你也搞不懂二进制和通讯技术，但并不影响你使用手机发微信一样。但是，又因为这是个元问题，所以它又是一个根本的问题，是所有艺术问题的原初和根本，回答了元问题，或许关于绘画的其他许多问题，也就不再是问题。对今天还在拿画笔的画家，还有那些未来打算拿画笔的准画家来说，这又比较重要了。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也没有什么标准答案。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最有发言权的应该是那些画家，特别是那些著名的画家，因为他们每天都在画画。但就是他们的回答，也五花八门，各不相同。不信，你去采访一下就知道了。有说天生喜欢的，有说要反映现实生活、为人民服务的，有说要表达内心情感的……如有再读点艺术哲学的书，那回答的就更有条理了：模仿说、移情说，诸如此类，说的都有道理。当然，还有一类说出来有点不那么冠冕堂皇，但又是最可信的：就是小时候学习不好，爹妈让他画的，说这样可以考个美院、学门手艺，于是也就这么画下来了。要回答人为什么要画画，需要回到最古老的人类祖先那里去问他——您为什么要画画——才能得到最令人信服的答案。谁才是人类最古老的祖先？以前地球上的人认为要么是上帝、要么是女娲。维多利亚时代之后，达尔文说是猴子。一百多年后的今天，至少我们大部分人都相信了达尔文的话，我们和猴子是近亲。但是，我们那些亲戚一直到今天也不愿意画画，所以它们仍然还露着屁股不穿衣裳，光长毛。据考古学家和古人类学家研究发现，人类的祖先最早可能是在300万年前就开始从猿的家族里脱离出来，慢慢地开始了直立行走。他们的双手被解放了出来后，除了被用来去获取更多的食物之外，我们的老祖先竟然开始了探索和收集我们今天称之为图像的东西。人类学家在300万年前的南方古猿化石的身边，发现了人脸型的小鹅卵石。因为时间太过久远，没有证据能表明这些石头上的图像是制作出来的。但他们出现在这些人类老祖宗的身边，多少表明了某种或明或暗的图像意识。我们无法去确切了解这一点点图像意识对于南方古猿的大脑产生了什么样的刺激。但科学家认为，后来的进化史表明，从那以后，古猿慢慢走出丛林，踏上了漫长的成人之路。至少可以说，图像意识在人的进化史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无论是后来的尼安德特人还是我们真正的直系祖先智人，都出现了有意识的图像制作行为。在文字，甚至语言都还没有出现的久远年代，在充满生存危机的严苛环境中，人类的祖先在地球上留下了许多今天看来仍然称得上栩栩如生的绘画和雕塑作品。这难道不能说明些什么问题么？冰天雪地，虎狼环伺，食不果腹，我们的这些老祖先竟然要画画，这究竟是为什么？想象一下，如果我们能穿越回去，回到某个史前的洞穴里，我们会看到，一群我们的老祖宗正举着火把用树枝蘸着颜料——当然，那可能只是地上的稀泥巴——在石壁上画上一头牛、一只羊……就这样，他们画了数万年，越画越好，越画越好。地球也变得越来越温暖。这数万年的时间，无论我们现在称它叫旧石器时代还是叫新石器时代，在一代一代原始人类的头脑中，那些画出来的图像成了他们头脑中意识外化的最重要的工具和手段。能够为意识寻找到外化的工具是人与动物最重要的区别。当然，意识外化是人和动物都具有的生物属性，并不是人与动物的本质区别。狗也会因为愤怒而吠叫，猫也会因为恐惧而蜷缩，灵长类动物的表情就更复杂了。但借用工具将意识外化出来，更重要的是一代一代的保存和传承下来，目前看来，却是只有人才具备的属性。马克思说，人是能制造和使用工具的高等生物。这工具最初就是也只能是意识外化的工具。有了这个外化的工具，人就像有了进出自我意识界的魔镜，能够照见自我的存在，当然也能照见自己与其它动物的不同。人的主体意识慢慢得以确立，社会得以形成。那些人类祖先开始知道，自己不再等同于豺狼虎豹，自己是一种异样的生命存在，自己是——人。从此以后，人类开始走上智慧生产和价值确认之路。绘画其实就是人类智慧生产的激发器和价值镜鉴。后面的事情，大家慢慢就都清楚了。因为语言文字被发明了出来。意识外化、记忆外化、智慧外化成为可能，一直到火箭上天，量子纠缠。其实很长一段时期，绘画曾一直处在我们智慧生产的突前位置。我们知道，在照相机、坦克车、降落伞、闹钟、微波炉、飞机、大炮等等，这些现代科技产物还没有制造出来之前的一两百年，达芬奇已经在他的草稿纸上画了出来。今天的绘画早已不再是人类主要的智慧外化和价值确认手段。语言文字、印刷照相、电脑计算，核能发电，卫星上天，量子纠缠等等、等等，这些伟大的成就足以证明人类的自我存在和价值。那么，今天和未来的人还需要画画么？一个生活中很常见的有趣现象，似乎可以为我们回答这个问题提供一些启示。我们经常会发现，人类的许多婴幼儿在还不会走路也不会说话的时候，竟然会“画画”。他们只要有机会能抓到一支笔，或是够得着五彩斑斓的颜料，他们总会在墙上，在纸上，在任何物体上涂呀、抹呀，然后对着自己的“作品”呈现出非常开心愉悦的神情。这些新新人类有点像我们的老祖先，正在努力学习直立行走，还不会说话，但他们已经会“开心的画画”了。孩子的涂鸦是一种返祖现象么？如果是，那说明，他们在这个过程中获得愉悦感和自我价值的确认，正是我们祖先曾经获得过的。或许，在这个星球上，只要有人存在，绘画就会永远存在。因为绘画，其实是人的本质属性，只是作为人的动物的一种本能。它比人的直立行走，比人的语言，出现的都要早。甚至可以说，因为绘画，人才走出丛林，成了人。绘画的历史，似乎也是这么展示给我们的。作者简介：
丁亚雷：画家、艺术评论家、文化学者。南京艺术学院教师、中央美术学院博士。代表作品《武人画》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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