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五常

编者按：《<千字文>讲记》是李向东老师2018年11月至2019年12月在弘德义塾所讲，日前己整理成书，现正在校对、印制中。现将部分内容予以分享。

盖此身发，四大五常。恭惟鞠养，岂敢毁伤。女慕贞洁（烈），男效才良。

今天接着往下讲。

“盖此身发”的“身发”，就是身体发肤。这句话什么意思呢？盖，是语气词，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盖此身发”，就是说我们的身体发肤，涉及到什么呢？“四大五常”！

“四大”是佛教用语，印度人的观念，就是地、水、火、风。我们经常说“四大皆空”，就是这个“四大”。其实，中国古人不讲“四大”，讲什么？五行——金、木、水、火、土。前面讲过，《千字文》是南北朝时代编的，那时候佛教盛行，尤其是南朝，所以《千字文》里就出现了佛教用语。

这两句话就是说，人的身体发肤是由地、水、火、风组成。

很明显，这种观念不是我们本民族的产物，而且一说“四大”，我们的第一反应往往是“四大皆空”。很多人不理解：我们的身体发肤都实实在在在那里呀，怎么说“四大皆空”呢！？感觉这是佛教叫人出世，放弃现实世界。是不是这样呢？佛教里讲的“四大皆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在佛教早期经典里，比方说《阿含经》，对于“空”有非常详细的说明。它认为，“空”不是跟“有”相对。我们这个世界是实际存在的，是“有”的，不是“无”的。“空”，是跟“常”相对。也就是说，现实万物是变动不居的，这就叫“空”。而佛教和印度人追求的是“常”——恒久存在。

按照这种说法，人由地、水、火、风组成。但是，不管有多长的寿命，人早晚都要死啊！人死之后，身体又变回“四大”，这就是一个轮回。实际上，其他物质，比如：这张桌子，时间长了也会腐烂掉；就是这些水泥地面，过几千年、几万年也会变化、消失。这就是“四大皆空”，也可以叫“无常”。中学时，学辩证唯物主义，马克思讲“世界是运动的”，其实有点类似。当然，佛教是一种宗教，有宗教的理想和追求，祈望的是恒久存在。

这是讲“四大”。

“五常”，是中国人的概念，我们也经常讲，这边儿墙上也写着呢——仁、义、礼、智、信。实际上，我们的身体不仅仅是一个物质的身体，还要有精神活动。这些精神活动就涉及到“五常”，涉及到仁、义、礼、智、信。

讲《论语》的时候，我们反复提到，传统文化在讲什么？做人！也就是怎么处理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求得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和谐。大家看这五个字——仁、义、礼、智、信，拿出任何一个，都是讲一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比如：仁，我们讲过很多次了，二人成“仁”，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处理好了、恰当了、和谐了，就是“仁”。人，必须在人群中生活，才能成其为人。要在人群中生活，必须有“五常”。没有这些，按照霍布斯的说法，就是“所有人与所有人的战争”。大家想一想，在一个家庭里，父母、子女、兄弟姐妹之间相互乱争、乱来，会是什么样？在社会上，大家都乱争、乱来，会是什么样？这也是我们的传统文化讲这些的原因。实际上，整个这一段内容都是围绕这些讲的。

下面是“恭维鞠养，岂敢毁伤”。《弟子规》有几句话，叫“身有伤，贻亲忧。德有伤，贻亲羞”，讲的也是这个意思。“恭维鞠养”，就是说我们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母把我们养活这么大，我们对自己的身体一定要谨慎对待，更不要说“毁伤”了！

这里涉及到中国人一个最传统的观念：我们的身体到底是谁的？现代人讲自由，我的身体当然是我自己的，出生以后，特别是长大成人了，跟父母也就没什么关系了。但是，大家想一想，如果我们的身体出了问题，最担心、最记挂的是谁？如果我们犯了事，被关进监狱，最担心、最记挂的是谁？当然是父母！所以《弟子规》才会说“身有伤，贻亲忧。德有伤，贻亲羞”。这种情况下，我们还能说我们的身体只是我们自己的吗？！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说法，没有站在自己以外的角度，特别是父母的角度看问题。

实际上，我们的传统文化传承了几千年，包含了一些人性中最基本的成份。所以看看古代，无论是佛教，还是儒家，对于毁伤自己的身体乃至自杀这种事，是很难容忍的。但是，再看看眼下，传统文化的传承中断了这么多年，这些内容没人讲了，社会变成了什么样？

今年上半年还是去年，我记不准了，杭州有一个小孩子，平时学习成绩很好，上“火箭班”，结果有一次考得比较差，感觉丢人，受不了，从十几层楼跳下去！这不是个例，前几年也看到过类似报道，有的小学生被老师批评几句，直接坐电梯上最高层，一下子跳下去。这两年让生二胎了，原来可都是独生子女啊！发生这种事，对父母的打击到底有多大！这些孩子们都把身体仅仅当成自己的，受那么一点点刺激，就用这种方式对待，真的没有一点点责任感！

当然，也不能完全怪孩子们，我们做家长的教给孩子了吗！我经常讲，我们的传统文化里包含心理学。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懂心理学怎么能处理得好？没有换位思考，没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懂得站到别人的立场看问题、思考问题，不要说生活，一般的人际关系也处理不好。那些从楼上跳下去的孩子，如果能想一想：父母养我这么大，我这样对待自己，父母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如果孩子们真的这么想了，结果又会是什么样？！

有一段时期，整个社会都在反封建、反家庭束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尤其受到批判，说它这么不好、那么不好。但是，面对血淋淋的现实，我们是不是需要对这些重新进行评价？我们是不是“泼脏水把婴儿也倒出去了”？！

我们说，传承了几千年的思想，也许有一些在某个特定阶段我们不理解的内容，但不要轻易否定它，毕竟流传了几千年，必然有它的道理！当社会出现问题以后，我们再回头看这些传统，才发现老祖宗的话是对的！

当然，因为社会变迁，传统可能在某一方面不太合适了，但是它的主体肯定不会有问题，我们的孩子也应该从小就接受这种教育。

下面是“女慕贞洁，男效才良”。

现代人提倡自由恋爱，讲究开放，一说“贞洁”，很多人可能是一种负面评价。但是，我们真的了解它的意思吗？

比方说“贞”这个字，最早是用在甲骨文里，占卜的结果经常说“贞曰”，也就是卦象显示什么、什么样。后来，这种意思延续到《周易》，用来表示卦好不好。比如：最好的卦象怎么说？元亨利贞。贞，就是正。

“洁”，不用过多解释，就是干净的意思。当然，有的版本这个字不是“洁”而是“烈”，也就是“女慕贞烈”。很多人看到这个“烈”字就反感。不知道这些不同版本之间哪一个是原始版本？这个可以找古本《千字文》查一下。不过，“贞节烈女”的观念是南宋有理学以后才流行的，在南北朝、隋唐人们对这些没那么在意。

实际上，无论是“贞烈”还是“贞洁”，都是讲做人——一定要堂堂正正做人。在古代，男女之间的婚姻可能要考虑家族利益，父母的意见起主导作用，男女个人能做的主很少。但是，那时候的社会就是那样。在那种社会环境、社会氛围里，本来就是那样一种状况。也就是说，社会结构决定了人们的思想观念和行为。到了现在，古代那种社会环境没有了，婚姻考虑的重点可能更多是个人的感受和意见，家庭的意见没有那么重要了，因为社会结构变了。

不过，“门当户对”真的那么过时吗？我看不一定！家庭背景悬殊太大的两个人，成长的环境不一样，生活习惯不一样，看问题、做事的风格、方式也不一样。风花雪月的时候，这些可能不在考虑之列，但真正过上日子，可能就会浮上来。也只有这些因素，才是稳定、长久、幸福婚姻的基础。这些年，看过太多“下嫁高娶”或者“上嫁低娶”的，幸福的没几个。为什么现在那么多闪婚、闪离？这可能是一个重要原因。

其实，无论在婚姻里考虑的是什么，男女关系上的乱来都是传统社会不能接受的。刚改革开放的时候，很多人一门心思挣钱，社会上有“笑贫不笑娼”的说法。等物质稍微发展之后，我们再回过头去看，真是太可笑了！

多说了几句。

当然，从我们现在的角度看，古代社会也有极端的一面。前面讲过，我们一定要站在历史的角度看历史，明白历史为什么是那个样子，而不是拿现在的标准一味指责历史。更何况，我们不能因为传统有极端成分，就走向另一个极端！我一直讲，我们的传统文化讲“中庸”，就是让人不要走极端，更不要从一个极端一下子摆到另一个极端。

下面是“男效才良”。我们每一个做父母的，实际上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做得更好、飞得更高、走得更远，这就是“才良”。这当中其实涉及两部分：一部分是“才”，一部分是“良”，也可以叫“德”。刚才讲《论语》已经说过“德”跟“才”的关系，就不过多重复了。可以归结为一句话，就是“才”越高的人越需要有“德”来平衡、承托，否则，对社会的危害可能会更大。

“女慕贞洁，男效才良”，其实是传统文化给我们树立的一种样板，让我们去追求。这当中也许某些方面确实有一定偏差，我们学习传统文化也确实需要注意，但是它表达的主体内容还是值得我们铭记的。

这是今天的内容！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