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布匿战争3：汉尼拔登场

上一篇我们讲到，因为迦太基国内政治恶斗，干不过“农业派”的哈米尔卡，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将他的巴卡家族整体搬迁到西班牙，准备在这个广阔而又全新的殖民地上开始他家族的第二次创业。

那么，他的创业成果到底怎么样呢？

相当牛逼。

一、二次创业

当时的西班牙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国家，而只是各个部落散装的地理概念而已。这些部落的生产力水平远远落后于迦太基，而且彼此之间还不对付，经常一言不合就干架，而这帮货干架的水平也就和打群架差不多，所以当哈米尔卡带领着他家族的亲兵（这一点非常重要，后面会重点讲）来到这里，打仗几乎就没费什么力气，砍瓜切菜一般占领了西班牙的大片土地，以及土地上的大把的人口，还有土地下面的巨大的矿产资源。

土地、人口、矿产，这些东西别说在当时，就算在科技如此发达的今天，这三样东西同样还是一个国家财富的主要来源。由于不再有迦太基国内党争的牵扯，哈米尔卡在广袤的西班牙，犹如蛟龙入海，尽情挥洒着自己的激情与才华。用了不到10年时间，哈米尔卡占据了今天西班牙国土的一半以上，大量的人口被收归，哈米尔卡从中挑选了忠诚可靠的人选为自己的亲兵加以培养，以壮大自己的军事实力，而更重要的是，在他所占领的土地下面，有着当时欧洲最大的白银矿，连绵几十公里的白银矿脉简直就是一台永不枯竭的印钞机，有了钱的哈米尔卡腰板更加坚挺，他一手拿刀、一手撒钱，软硬兼施下，迦太基的势力范围扩展速度一日千里，很快就变成了迦太基本土之外最重要的殖民地，没有之一。

应该说，哈米尔卡二次创业的成果相当亮眼，巴卡家族在西班牙的老巢卡塔赫纳很快就成了当时西班牙最大的权力和财富的中心。哈米尔卡在城里的高地搞起了巴卡家族的专属城堡，那气派堪比王宫，看得出来，此时的哈米尔卡，俨然已经把西班牙看成了自己的独立王国，虽然表面上这里还是迦太基的海外殖民地，但迦太基那帮老爷的话在西班牙连个屁都算不上，西班牙这块后花园，在哈米尔卡手上被经营得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不过，哈米尔卡并没有看到家族宫殿竣工的那一天，在公元前228年，哈米尔卡在一次与当地土著部落战斗中受伤，不久后不治身亡。临死前，他把殖民地的权杖交给了他的女婿，哈斯德鲁鲍尔。至此，巴卡家族在西班牙的事业进入了二代目时期。

顺便说一句，西方人很多时候取名字往往比较死脑筋，喜欢盯着几个名字来回倒腾，看的人烦的一批。特别是贵族阶层，往往祖孙三代共用一个名字，我们之前讲到马其顿的时候就提到过，现在的迦太基也是同样这副倒霉德行：迦太基的男人，就喜欢盯着“汉诺”、“哈斯德鲁鲍尔”、“哈米尔卡”这几个名字，当然也包括“汉尼拔”，所以后面经常会出现同样的名字代表不同的人，比如现在登场这个汉尼拔的姐夫叫哈斯德鲁鲍尔，后面登场的汉尼巴的亲弟弟也叫哈斯德鲁鲍尔，稍不注意就会搞混，十分蛋疼。所以这里，对于这个哈斯德鲁鲍尔，我们就称作“姐夫哈斯德鲁鲍尔”。

回到正题。

当上二代目的姐夫哈斯德鲁鲍尔，把岳父的事业推向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哈斯德鲁鲍尔并没有延续他老丈人那种强力扩张统治方式，因为他清楚西班牙地方太大，部落太多，光靠迦太基本土带过来的几个大头兵占不了那么多土地，就算占了也管不过来，所以一味靠武力扩张是不现实的，所以哈斯德鲁鲍尔掌权期间的理念就一个：巩固成果。而他采取的手段就是怀柔政策。

哈斯德鲁鲍尔一改哈米尔卡那种打打杀杀的风格，开始和周边的大大小小的部落搞好关系，并且还充分发挥迦太基人经商和组织的才能，放开自己的领地，手把手教会了这帮土鳖王怎么造城市、怎么做生意，有事儿没事儿还和这帮人搞搞联谊啥的，总之在哈斯德鲁鲍尔柔软身段下面，当地的土鳖王逐渐接受了迦太基，不再因为他们是外来者而与他们处处作对，如此一来，迦太基的势力成功在当地站稳了脚跟。

哈斯德鲁鲍尔在位8年，巴卡家族在西班牙的根基算是深深地扎了下去，经过两代人经营，巴卡家族事业迎来了“第二春”， 一个富可敌国、足以匹敌任何地中海势力的“国中国”就此诞生。

不过，上面这些成绩和巴卡家族留下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遗产相比，根本不算啥。

二、复仇者

哈米尔卡几乎是带着他全部的家当和族人来到了西班牙，这其中当然也就包括了他的家人。而哈米尔卡此生最重要的遗产就是与他一同随行的大儿子：汉尼拔·巴卡。

哈米尔卡决定出走西班牙的时候，当时的汉尼巴年仅9岁。不过这个少年小小年纪却不同凡响，他原本可以留在迦太基国内享受舒适的生活，但是他主动要求跟随老爸出征，而且还要带上自己的弟弟。看到儿子这么坚定的态度，哈米尔卡似乎从他稚嫩的脸庞中读出了什么，于是在出发前，哈米尔卡单独拉上年轻的汉尼拔来到了迦太基的汉姆巴力神庙中，要他对着神明指天发誓：一辈子不能忘记迦太基在第一次布匿战争中受到的奇耻大辱，有朝一日，他必须要让罗马人付出代价。

面对老爸的要求，小小年纪的汉尼拔眼睛都没眨一下就答应下来，而历史会证明，汉尼拔用了一生的时间去实现这个诺言，虽然最后没能彻底干掉罗马，但是他确实做到了让罗马人吃尽苦头，而他自己也因此扬名立万。

（外网图片，汉尼拔的誓言，本杰明·韦斯特作品，藏于英国白金汉宫）

9岁的汉尼拔随着父亲在西班牙打拼，一晃就是17年。在这段时间中，他接受了最顶尖的精英贵族教育，哈米尔卡为他聘请了最优秀的希腊教师，系统性传授希腊语、文学、哲学、历史课程，同时还有最为顶尖的武士和将军，手把手教授他各种格斗技术、指挥技术、领导力等军事课程。几年以后，长成小伙子的汉尼拔开始跟随父亲左右开疆拓土，在此期间，他把所学的知识融会贯通，掌握了当兵打仗的诀窍，迅速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将军。

公元前228年，也就是汉尼拔18岁那年，哈米尔卡战死。汉尼拔于是跟着姐夫哈斯德鲁鲍尔混。跟着这个沉稳睿智的姐夫8年，汉尼拔学会了内政治理和外交谈判，特别是怎么搞活关系、洞察人心。这一点，对于汉尼拔后面的战争事业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到了公元前221年，姐夫哈斯德鲁鲍尔去世，当年26岁的汉尼拔，毫无悬念地被选为巴卡家族的三代目，执掌家族权柄出任迦太基驻西班牙总督，至此，一代军神、未来几十年让罗马人天天晚上做噩梦的人，正式登场。

而他刚一登场就出手不凡。

这便是萨贡托事件。

三、地中海的希腊人

要说清楚这个事件的来龙去脉，还得从汉尼拔那个姐夫哈斯德鲁鲍尔说起。

经过巴卡家族连续两代人的励精图治，迦太基人在西班牙行情看涨，这引起了罗马人的注意。

因为在当时的西班牙，不仅有土鳖王，还有希腊人。

在西班牙的希腊人，怎么扯上了罗马人？

这就要回顾一下前面的历史了：在前面讲述希腊的故事中，我们曾经说过希腊人有过两次海外大殖民，在这两波开荒过程中，希腊人从爱琴海一路向西，在地中海沿岸建造了无数的殖民城市，把地中海地图都开了个遍。

这些希腊化的殖民城市和罗马的关系很好，因为毕竟罗马也是在希腊文化的滋养下生长起来的，我们前面也提到过，此时罗马人已经统一了意大利半岛，半岛的南部的许多城邦都是希腊人的殖民城市（走向共和5：统一亚平宁），所以此时的罗马大家庭中，希腊人的影响力非常大，另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第一次布匿战争结束后，罗马人逆袭成为了地中海事实上的霸主，这样一来，罗马人和希腊人的关系就更加近了，原因很简单：罗马人需要依靠希腊人维持住“海上一哥”的地位。因为毕竟希腊也曾称霸地中海，虽然现在实力衰弱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希腊人在海上的经验和技术优势还是摆在那儿的，罗马人作为新上来的海上霸主，想要维持自己的优势，就必须找希腊人合作，难道你指望罗马人去依靠迦太基人？

换句话说，此时的罗马，无论是现实需要还是精神寄托，都把地中海这些希腊城邦看成是自家的小兄弟，如果这些希腊城邦有麻烦，罗马必须出面。

而现在随着巴卡家族代表的迦太基势力在西班牙攻城略地，这就严重威胁到了当地的希腊城邦。因为在当地，有一座古老的城市，也是当年希腊人拓荒时建立的，这座城市坐落在在今天法国境内，距离西班牙近在咫尺，他的名字叫马赛。

今天的马赛是法国南部的港口和旅游城市，但是在当时，马赛是希腊人在地中海西部建立的最大的港口和贸易中心，对于如此重要的地方，罗马人自然不可能掉以轻心，而现在，罗马人在看到迦太基在西班牙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已经严重威胁到马赛的安全，自然坐不住了。大家看地图就明白了：

马赛就坐落在法国南部的海岸线上，距离迦太基新城卡塔赫纳坐船也就一两天的时间，况且此时的迦太基的扩张的速度实在太快，已经逼近了法国（当时叫高卢），如果按照现在这个态势发展下去的话，那么过不了多久，当迦太基的势力越过比利牛斯山脉，到了那个时候，马赛就有一种被人打上门的感觉。这种情况无论是希腊人还是罗马人，都绝不会愿意看到的。

所以，在这个背景下，罗马人和巴卡家族开始了外交谈判。当时的巴卡家族的话事人就是二代目：姐夫哈斯德鲁鲍尔。

罗马人派出了官方代表和谈判，提出要求迦太基人不能再扩张，甚至为此还不惜武力威胁。不过哈斯德鲁鲍尔也不是吃素的，一方面此时的巴卡家族财大气粗，实力雄厚，根本不怕罗马人的威胁，第二哈斯德鲁巴尔对于当时的国际形势也是门儿清，他知道此时的罗马就是个纸老虎，既不想打也不敢打（至于原因，下一篇会有解释），所以对于罗马人的威胁根本不放在心上，该干嘛还干嘛。

眼看着虚张声势不行，罗马人只能退而求其次，和哈斯特鲁鲍尔达成了一份协议：双方以埃布罗河为边界，埃布罗河以南，罗马人默认了迦太基的地盘，作为交换，迦太基不能把手伸过埃布罗河以北。如此一来，就能够保证迦太基的势力不至于蔓延到法国境内，这样也就能够变相保证马赛及其周边港口城市的安全。

应该说，罗马人想用这种划定势力范围的方法想法本身没错，然而，这个协议中却隐藏着一个谁都想不到的bug。

而汉尼拔上来搞的第1件事情，就是抓住了这个bug，往死里折腾罗马。

四、萨贡托事件

这个bug很简单，协议规定得太死，罗马人把自己带沟里去了。

因为协议上面白纸黑字写得很明确，以埃布罗河为边界，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对于迦太基人而言，那这一份协议的潜台词是：只要不过界，迦太基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想怎么搞就怎么搞，罗马人根本管不着。

迦太基人是这么理解的，而当时的罗马人也是这么理解的。

这就给了汉尼拔搞事的机会，他把眼睛盯上了萨贡托这座城市。

为啥是萨贡托。

看地图就知道了。

发现什么没有？

萨贡托坐落在埃布罗河南部，离巴卡家族的老巢卡塔赫纳不远，属于妥妥的迦太基势力范围，

可偏偏这个萨贡托是一座希腊人建立的城市，那么按照两边的协议来看，迦太基人可以拿下这座城市，不管是武力攻打或者和平收编，总之罗马人管不着。

没毛病！

汉尼拔果断发兵进攻萨贡托。面对汉尼拔几万大军兵临城下，萨贡托这小身板哪里受得了，赶紧派人去到罗马抱大腿，这下轮到罗马人尴尬了：这事儿管还是不管？

如果管吧，这明显违反了你刚刚签的协议，白纸黑字刚签完转头你就不认账，你还像个大国的样子吗，咱能要点脸吗？但是如果不管，问题也很大，因为萨贡托虽然重要性比不上马赛，可他毕竟也是希腊祖先留下的遗产不是，罗马你这个自诩为希腊好学生的带头大哥，如果这事儿不管，以后你这个大哥就别当了。

这可咋办？

现在大家明白这个bug究竟是什么了吧。

被逼到墙角的罗马人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派人和汉尼拔商量，咱能不能破个例，给我罗马一个面子，这次就不要为难萨贡托了，你瞧他那倒霉德行，你拿下来也没什么好处，巴拉巴拉这么一通说，希望汉尼拔网开一面。

汉尼拔是什么反应呢？

就一个字：滚！

既然咱们两边有协议，既然协议里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而我现在完全按照协议规定的要求在办事，你凭什么管我？还要我给你面子？你的面子算个屁啊！

不得不说汉尼拔的这一招真是非常厉害，合理的利用规则公然耍流氓，还让老流氓罗马说不出话来。仅此一项，你就能看得出日后这个人会给罗马带来多大的麻烦。

而面对汉尼拔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罗马的代表团百口莫辩（关键是找不到理由怼回去），只能灰溜溜的回到了罗马。

看到罗马人撤了，汉尼拔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公元前219年秋冬时节，在英勇抵抗了8个月之后，萨贡托还是没能挡住汉尼拔的复仇大军，全城沦陷。汉尼拔将城里的居民通通卖为奴隶，接着回到卡塔赫纳整军待发，因为他知道，接下来与罗马正面开战的日子不远了。

果然，在接到萨贡托沦陷的消息后，罗马立刻召开了公民大会，讨论是否加入战争。经过全体罗马人讨论和表决，罗马决定：向迦太基宣战。

而这正是汉尼拔希望的，因为汉尼拔就是一个开战的借口，完成他从小立下的复仇的心愿。

于是，一个小小的萨贡托，正式点燃了第二次布匿战争的熊熊烈火。一个属于天才和英雄的时代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