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乡多年，家乡的石磨依旧在我脑海中苍凉而又忧伤地转动着，那“吱嘎吱嘎”的声音，宛如一首久听不厌的民歌经久地弥漫在我心灵深处。当我明白了石磨与人生有些相同之处时，身在外地的我，是那么渴望见到家乡的石磨。
石磨不但是老家家家户户必备的工具，也是家乡悠久历史的写照。它暗示着生命的某种凄婉和无奈。那时，老家没电和粉粹机，石磨成为家乡人们加工米面的主要工具。石磨便成了家乡一道耐人寻味的风景，少年时期的我，逢年过节经常帮助奶奶吃力地转动着石磨，热汗伴随着急促的喘息之声，从两腮流下，听着石磨磨面的细微声音，我感到妙不可言。因此，饶有兴趣地继续推动着石磨，天真好奇的心在沉重的吱嘎声中得到了满足，未染纤尘的心灵总是在某种期待的遐思中激动着，仿佛那古老的石磨孕育着我清新如月的未来。每当此时，奶奶在旁边一边箩面一边唠叨：“不好好念书，长大就转磨道”，有时我一边推磨一边问奶奶：“要是好好念呢？”奶奶又说：“好好念书长大顿顿有馍吃”。奶奶那沉长的语调中有种苦涩的感觉。奶奶目不识丁，在她老人家心目中只有好好念书，才能每顿饭吃上馍，这是她老人家对我们的唯一希望。终因种种原因，我没有达到奶奶好好念书的要求，但终归还是解决了每天可以吃上馍馍的目标。
奶奶没赶上改革开放的好时光就过世，回想起那个吃不饱饭的年代，确实让人后怕。每年每口人从生产队分到五斤左右的小麦，分回的麦子就是用石磨加工成白面，一年也就是几次可以吃到馍馍的日子。一顿是春节、一顿是农历七月十五、再就是中秋节。其余一年四季见不上白面，所以，奶奶说好好念书可以顿顿吃上白面馍馍是有一定的道理。奶奶去世后，妈妈把奶奶用了多年的石磨搬回家中，母亲用她那双手推起了石磨，起五更睡半夜，伴随着昏黄的煤油灯，吱嘎吱嘎，以任浸泡过的小米从石磨顶端的小孔缓缓地流进两扇石磨之间，变成米浆流进瓷盆，然后将其蒸成金黄色的米窝窝，在那个吃不包饭的年代这是母亲唯一给我们改善伙食的做法，把吃焖粥的小米变成了窝窝。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父母用辛勤的汗水养育了我们兄妹八人，母亲用石磨磨出了自尊，磨出了自强和对未来生活的无比憧憬与向往。母亲年轻时是村里比较有名的蒸窝窝好手。母亲用自己的双手赢得了应有的自尊。
一度春风，吹绿了家乡。改革开放使家乡人们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石磨也随之下岗，退出了生活舞台，人们不在用石磨加工米面。母亲把用了多年的石磨搬出了院里，在不使用石磨加工粮食。让我失落的心情是奶奶和父亲却成为故人，母亲也八十多岁，时到今日，我也不仅是为人父的年龄，而是有人吼“爷爷”的老人了。夏天。我领着老母亲、儿子、孙子回老家。我在老家的墙角下又见到了魂萦梦牵、爱恨交加的石磨。七岁的孙女双手摸着光滑的磨把，没转三圈就败下阵来，只嚷嚷胳膊庝。她难以想象，上几代人又是如何在那漫长艰苦的岁月里，将两扇沉重的石磨天长地久、持之以恒地推下去？站在古老的石磨前，我思绪万千，激发了对逝去的亲人的无限思念，更加激发了对还健在的老母亲的孝敬。更加感谢党和国家改革开放给我们带来的美好生活。古往今来，有诸多文人墨客赞美过石磨，而我则不言，我诅咒石磨，它机械的转动只是出于人的需要，在当今日新月异的文明时代，古老的石磨离我们已经越来越远了，可那片并不模糊的记忆却令我经常回味无穷。它曾是兄妹几人的生计之源，又如同一叶载人的小舟，是父母掌舵把我们一个一个渡过一个又一个激流、险滩，送至人生彼岸，也伴随着我走过幸福的少年时代。
懂得石磨存在的意义，就不能忘记它的功绩。尽管它成了历史的遗迹，人们不再光顾它；尽管如今机械加工的小香米、黄米、糜子随处可见，但我依然钟情石磨，它在我的记忆中吱嘎吱嘎沉重地转动着，依旧清晰地、时常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作者简介
贺广生，内蒙古清水河县人，中国联通公司清水河县分公司退休职工，用镜头记录普通人、记录这片黄土地变迁的摄影家。内蒙古摄影家协会会员，多次在全国各大影展获奖。
（本公众号文章题图及二维码照片即由贺广生老师提供，特此提出感谢。本文图片由作者提供）
本期编辑：木子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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