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里，谁也不曾负谁（4）

绝代霏怜有余恨

冷风何苦笑冷风

流

年

谁

也

不

负

谁

那天晚上，优优喝醉了。此刻在苏东看来，他自己一向其实活得很幸运，世事总有很多不如意，但至少他还活在自己可以掌控的自由里。

对于过往历历在目的友人帐，这么多年他实在不必如此过份纠缠。他觉得累了，他不该觉得累的。

苏东帮优优收拾掉没有吃完的东西，打扫了卫生，这才关了门回到自己的屋里。坐在沙发上，他睁着双眼，呼吸轻匀，却像在入定。

阳台外面北风呼啸，开始听见下雨的声音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冬天的雨水特别多，不时的暴雨迎击来自西伯利亚远山的寒风，经常狂风暴雨。

苏东走到阳台上，满目青翠浸浴在风雨中。这几年，他细心照料了一阳台的君子兰花，在南方，北风的肆虐并不能够对绿色植物进行摧残。现在他要走了，却不能把它们都带走。

暴风雨打进阳台里来，他就站在风雨中，慢慢张开双手，他喜欢这种感觉，喜欢这种暴风雨呼啸而过带来的死亡的感觉。

这种生命与人间离界近距离接触的触角，让他最歇斯底里的释放自己，没有别人，只有他自己。他想，如果这世间有人能够理解他，一定知道他的感受，理解他站在这死亡的离界。如果这世间没有人能够理解他，那他又何苦还留在这世间上。

25岁了，苏东完全不知道该过什么样的生活。

18岁的时候，他离开了家，一个人到深圳，现在已经七年了。七年的时间，一直待在“杏一生”餐厅的厨房里，现在他选择了离开。

他负气离家，七年的时间隔绝了与之前所有人的联系。起初这是一种忍受，一向野性难驯的苏东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刻意强忍着与孤独为伍。

后来就成了一种习惯了。习惯一个人出门，一个人压马路，一个人吃饭涮火锅，一个人去看电影。

初来深圳的几年，他经常一个人待不住跑出去。那年冬天经常下雨，冷得让人胃疼。那段时间的苏东经常在午夜醒来，爬出温暖的被窝一个人撑着雨伞到电影院看夜场电影。

深圳是个不会下雪的城市，再冷的天苏东都没有见过深圳下雪。一个人看电影并不是因为孤独，他可能只是想看看电影。

那段时间他经常在半夜里失眠，几乎天天都跑到电影院去。这显然不是一个想看电影的人。

秦雨一定是个想看电影的人，苏东就是在电影院里遇见她的。

你虚构孤独。

遇见一个人，不需要约定，没有安排。时间、地点和遇见谁，都是上天安排好的。但是遇见了也只是遇见了，你如果再任由上天安排，所有的遇见都会变为不见。

下半夜，依旧有雨。这雨已经下了整整一个多月了，居然还有人出门不带伞。

苏东散场出来，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秦雨。她的脸很干净，没有擦粉化妆，近乎也看不见一点瑕疵。一头长发垂肩，夜风吹过有些散乱的扬在风中。她把凌乱的发丝撩到耳后，时不时抬头望着外边的天。

下半夜的温度低得交关，几乎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苏东撑着一把大雨伞，雨水顺着伞沿落下。“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他一脸平静，说的很诚恳。却像是在央求着别人拒绝他。

秦雨看着他，她的一双大眼睛，可真亮。隔了好一会儿，她说：“好啊！我住在桃园。”

苏东撑着一把大雨伞，他们两个人就这样并肩的走着。雨水从伞沿的四周落下，打湿了两边的肩膀。可真冷！

苏东什么也没问，秦雨自己开口在说。她是夜里加了班出来的，因为出来的时候没有雨。所以就把伞给忘了。

这天可真冷啊。她却一直在笑着，她的笑容就像是这冬夜里的一抹暖阳。她的声音很温柔，絮絮叨叨的在那里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苏东一直在听，一直在听着她说话，后来就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了。霎时间，他便沉沦在眼前这个素昧平生的女人的笑容里。

不知道多久了，他那颗自我封闭冷冰冰的心，好似在这寒冷的冬夜里，却被暖化开了。

秦雨是一个来自青岛的山东姑娘，她比苏东还要大五岁呢，她来到深圳已经有两年了。大学学的是摄影，现在却成了一名顶级的广告策划。

“你是一个北方姑娘，怎么跑到深圳来了？”苏东终于开口说话了。

“逃婚。你信吗？”她笑着说，笑容可鞠。

自那以后的几年，苏东也只就见过她几面，她总是太忙了，每次却总是乐呵呵的。

圣诞节那天，苏东突然收到了秦雨的信息：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今天有空吗，晚上我们去看电影吧。

苏东刚好收拾了行李在那里，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此刻想来最好哪里都不要去，他决定要去见见秦雨，也好告诉她自己要走了。

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他就在欢乐颂见到了秦雨。今天是圣诞节，秦雨催着他早点出门，要一起去逛街。

寒冷的天依旧飘着丝丝小雨，苏东哪里肯去逛什么街，一见面就把秦雨拉进了旁边的一个咖啡店里。

好久不见了，算起来快有一年了。上次见面是过年，秦雨没有回青岛，所以两个人就在一起过的年。记得那次去吃火锅，两个人竟然吃了五个多小时，从午后一直吃到天黑。然后又去唱歌，两个人足足喝了三打啤酒，居然谁也没有醉。

苏东是最喜欢唱歌的了，每次去唱歌，他都死命喝酒。喝完酒就唱歌，酒后的歌声总感觉是那么悦耳。他看着秦雨，那天他喝得可欢，他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又见到秦雨了，他并没有很开心，可能开心并不用写在脸上。两个人坐在角落边的一张桌子上，点了咖啡，空气正好，温暖舒适。

有些事情，不需要我们固守

秦雨总有说不完的话，苏东现在也喜欢和她说话，不管说什么，一直说。她满脸的笑容，说实话，已然不算年轻，但是那么迷人。

她比苏东大五岁，今年已经三十了。可她还没有结婚。

苏东问她时，她还是笑着。这种笑容那么迷人，那么伤人。离开山东之前，她在青岛工作，有一个男朋友。

那是一个很端庄的男生，他喜欢穿西装，个子没有很高，但坐着站着总是笔挺挺。每天都笑呵呵的，一头黑色的短发刘海，比女生还要柔顺。

他们很倾慕对方，相信会在一起，一辈子，但这种誓言能够骗到的永远只有自己。他也是山东人，但是他已经不小了，他比秦雨大三岁，家里一直在催婚。秦雨的父母却不喜欢他，后来各种各样的问题，他们分手。

“和平分手，是我提出的分手。”秦雨对苏东强调这一点。“后来没多久，他就结婚了。”

秦雨并没有说她为什么跑到了深圳，但是苏东知道，是她的父母给她介绍了男朋友，她才跑出来的。也有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和苏东一样，一直没有回去。

“可是你真的不想结婚吗？”苏东问她。

“想啊，总要遇上合适的嘛。”她在说，苏东看着她笑，他就喜欢看她的笑容。

“还是你要求太高了。”他说，“每天把自己忙得跟个机器人一样，又不好好找个靠谱的。”

她依然在笑。只是这次苏东并不喜欢，因为他看得懂。在许多个寂寞的夜里，她只能与高跟鞋翩翩起舞。他懂得她的世界，正如她懂得他的世界一样。

时间走得越久远，记忆的教训越深刻。他懂得孤独的滋味，不管是忍受还是享受，孤独都不需要陪伴，而是需要理解。

眼前这个几乎见不过十面的女人，能够理解他。他此刻觉得自己多么幸运啊，知己最难得，他认为眼前这个就是。他此刻也是多么不幸，这个人，只能是他的知己。

“别总说我要求高啊。”她说，“你也不小了，想找个什么样的？”

“就找你这样的。”苏东不假思索。

然后苏东看见她笑了，笑容是那么干净灿烂，苏东也跟着笑了。

电影是一部喜剧，近些年的国产喜剧水平确实大有长进。他一向装逼格，笑点高，看得难以自禁时，才会笑上几句。她不一样，她笑得真开心，也真美。

她笑起来一双大眼睛咪成了一条缝，眼角一丝淡淡的鱼尾纹。不知道她是否真的一向这么开心，苏东一直看着她。

她忽然发现了，问：“你看我干嘛？”

我喜欢你。他喃喃着，最后并没有说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