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岳阳楼
登上了岳阳楼,我没有感极而悲,也没有心旷神怡,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名句,也没有把我震撼得一塌糊涂,我的心情相当的平静。
但是,我却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愿望,想遇见那个范仲淹,想和他说说心里话。
从八百里洞庭湖上吹来的风,在耳边悄悄地告诉我:范仲淹早已消失在历史的深处,他写过一篇《岳阳楼记》,却没有来过洞庭湖,也没有踏上过岳阳楼,洞庭湖上不息的涛声,岳阳楼上无边的风月,他并没有耳闻目睹。
岳阳楼不错,不愧为江南名楼。三层、四柱、飞檐、斗拱、盔顶,是纯木结构的,据说整座建筑没用一钉一铆,仅靠木制构件的彼此勾连。汪曾祺评价说,岳阳楼端庄浑厚,落落大方,没有搔首弄姿的小家子气,在烟波浩渺的洞庭湖上很压得住,很有气魄。
我看到的这楼,据说是一九八三年重建的。
看过一些资料,说在这儿,南朝时就建过楼,叫巴陵楼,唐朝时重建时改名岳阳楼。后来历朝历代,屡毁屡建:宋朝修过,元朝、明朝也修过,好像在清朝此楼被大火烧了三次,也重建过三次。
可是,那些建楼者的名字,人们并没有记住。
在我印象里,岳阳楼只修建一次,是滕子京在北宋庆历四年修的。
其实,岳阳楼不止范仲淹写过,类似《岳阳楼记》的散文还有许多人写过。明朝的商辂就写过《重建岳阳楼记》,袁中道写过《游岳阳楼记》;清朝的黄秀写过《岳阳楼赋》,杨柱朝写过《重修岳阳楼记》,周志德写过《岳阳楼记》;民国的叶紫写过《岳阳楼》,当代的汪曾祺写过《岳阳楼记》,余秋雨也写过《洞庭一角》,文中也涉及到岳阳楼。
老实说,这些文字也有很精彩的,袁中道的那篇,文字相当的优美,不是一般人能写出的。当代的汪曾祺的那篇也丰富多姿。
可是,后来者写的文字大多被人遗忘,连导游在介绍岳阳楼时也只字未提。但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却被书写在木板上(两种式样)并放置在岳阳楼的一楼和二楼中正最显眼的位置,导游作了详尽的解说。
记得来岳阳楼的路上,就有人一字不漏地朗朗有声地背诵着《岳阳楼记》。
我知道,凡是读过中学的,都会记得此文,至少文末的那句名言是人们一辈子难以忘记的。
修建岳阳楼的人,我们唯独记得滕子京,是不是因为范仲淹在《岳阳楼记》提到了他?范仲淹在中国文学史的地位,在我们心中的地位,是不是与他那篇《岳阳楼记》有关?如果没有《岳阳楼记》,洞庭湖会不会浊浪排空?岳阳楼会不会黯淡无光?
《岳阳楼记》之所以能够压倒众多的文字而光耀千古,是不是因为它本身就蕴含着一种巨大的思想的能量?一篇文字,是不是因为有了一点思想闪光,就会像洞庭湖那样显得风月无边,气象万千?有了思想,是不是凡俗的东西会变得不凡?一些在低处的事物会不会因为有了思想而飞翔起来、高远起来?一些没有活力的东西会不会因为有了思想的照耀而赋予了新的生命?
既然,一座楼需要文化的支撑,那么,人文精神会不会是一个城市的魂魄?国家的富强,民族的振兴,如果没有文化的软实力,是不是等于一群没有翅膀的鸟却企图冲上天宇?在动不动就讲实力的当下,在物质的重压使人难以喘息的当下,是不是需要一种非物质的东西来救赎我们,来引领我们?
我回答不出来。
很想问问范仲淹,而他却不在岳阳楼。
没有遇见范仲淹,也不是一个很大的遗憾。
因为我还在岳阳楼上,这里还有《岳阳楼记》,而窗外,还有八百里的洞庭湖。它们会给我无限丰富的启示。
此时的洞庭湖,正被一轮夕阳照得通亮。那点点闪烁的光斑,可以看作夕阳留下的橙红足迹。湖面上没有风,处于波澜不惊的状态。不少船舶停留在湖中,在晚照里仿佛成了剪影,仿佛在向湖底打捞什么。整个的洞庭,于苍茫里呈现出一派旷远、平静和肃穆……
阿山
作者简介
阿山,本名王若柏,衡阳县长乐人,乡村中学退休教师。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长篇小说《疼痛》《王船山》,亦有散文发表于《散文百家》《散文选刊》《海外文摘》《美文》《文化时报》《湖南日报》等报纸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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