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后记
写这部小说，我试图原汁原味地展示乡村农民和教师的生存与精神状态，希望表现乡村生活的原生态。小说的文本中，写实的成分很重，像农民游行、教师被迫替乡政府收缴教育附加费、普九造假、打牌赌博、考试舞弊，利用“综合治理”整人等情节，几乎就是生活的实录。但写实的小说并不等同于现实生活，我不自觉地在小说中加入了非写实的东西，如写人的梦幻，写了一条弯弯曲曲很难走出去的黑巷，写了一场罕见的黑雪，写了深空中突然飞来的不明飞行物使一位诗人和一个和尚失踪，写林泉老师的意识死而复苏，苏而复失。我这样写是想使小说丰满一些，让它有点神秘的色彩。
小说所反映的生活发生在上世纪末尾和这个世纪开初的几年。随着时间的推移，社会的发展，某些现象已在生活中消失，某些现象依然存在，甚至更为严重，某些现象似乎消失了，但遇上合适的气候还会以另一种面目出现。那些退到岁月深处的东西，并不会无迹可寻，它依然是我们身后隐隐约约的风景，是我们内心或浓或淡的记忆，多年以后还会引起我们或痒或痛的感觉。有些东西，我们很难摆脱，它会纠缠我们一生；有些东西，已经深入了我们血液， 我们不仅无法摆脱，还会代代遗传。生活永远是沉重的，盲目乐观会使我们更加浅薄。走在没有路的路上，苦苦寻觅也许是我们不可逃避的宿命。
用了两个暑假写这部小说，暑假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我紧闭门窗，低垂窗帘，赤着脊背，只着一条裤衩埋头写作，风扇扇过来的风也是热的。那是些汗流如注的日子，是快乐痛苦交织的日子。
有时我一天能写出一万多字，有时一天竟写不出一个字来。记得有一次整整三天，我没有挤出一个字来，只好躺在长沙发上，茫然地望着天花板，我甚至想扔下笔杆，半途而废算了。后来我改为从小说的结尾往前写，再与前面的内容“合龙”的方法，才克服阻碍，顺利完成小说的文本。
写作时我比较投入，常常同虚构的人物哭哭笑笑。我无法做到冷静客观。我非常佩服那些淡然超脱的写作者，他们永远平平静静， 不轻意流露出自己喜怒哀乐。我无法做到，也永远修炼不到那种境界。
我生活在乡村，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至卑至贱。我所认识和熟悉的是农民、教师、商人、打工者，是人们常说的挑夫走卒、引车卖浆者之流。我与他们有着天然的联系。并与他们一同在生活的泥泞中滚爬和挣扎，我们有着类似的疼痛，相同的命运。我的地位， 我的本性，我的良心决定了我对底层社会的态度，我不可能对足下的土地上发生的一切熟视无睹。我要发出一点声音，哪怕它是那么微弱，而且很快会被震天撼地的主流声浪所淹没。
一个正常的社会，文化是多元的，作家是多类的，声音应当是多样的。没有弱小者声音的社会是一种遗憾。需要有人为国泰民安、 歌舞升平的景象去唱赞歌，也需要人关注底层人们艰难的生存，苦苦的求索。
我知道，自己的小说不会被上流社会所青睐，也可能得不到底层人的欣赏，逃不脱自生自灭的命运。这种自生自灭也许是一种悲哀，也许是一种悲壮。
一本书不可能改变什么，它只是作者一点想象，一点思考，一点情感而已。我的小说只是我对人生的一声轻轻的叹息罢了。当下， 涌动的是人们日益膨胀的欲望，强大的是不断制造出来并挤压我们的物质，在它们面前，文学永远是脆弱的。它好像正在衰落，也许会逐渐消失。
（长篇小说《疼痛》上卷2000年12月出版，但下卷一直没有出版，这是一个遗憾）
阿山
作者简介
阿山，本名王若柏，衡阳县长乐人，乡村中学退休教师。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长篇小说《疼痛》《王船山》，亦有散文发表于《散文百家》《散文选刊》《海外文摘》《美文》《文化时报》《湖南日报》等报纸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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