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用占世界7%的耕地养活了占世界23%的人口，这个颇值得国人自豪。但是，鲜有人追问，为了养活这23%的世界人口，我们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我们消耗了多少资源？又付出了多少代价？要知道，耕地仅是生产粮食的必要条件而非充分条件。从投入产出的角度看，这并不是一个值得夸耀的成绩。
粮食生产中除了耕地之外，还有另外三项重要投入化肥、农药、劳动力。我们来看看他们的使用情况。
我们以7%的耕地承载了全世界35%的化肥使用量。我们每生产100斤粮食要投入10斤的化肥，是全球其他国家的2倍多；每年农药（成药）用量超过130万吨，单位面积用量为世界平均用量的3倍。全社会有40%的从业人员从事农业生产，平均每个劳动力养活的人口不足4人，而发达国家农业从业人口比例普遍在5%以下，平均每个劳动力养活的人口在100人以上。
很多人都知道，中国是世界第一污染大国，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在中国造成第一污染的产业是农业。农业从一个无污染的绿色产业变成了今天高耗能、高污染的产业很大程度上源于化肥、农药的过度使用。大家可以想象一下，中国当前投入使用的耕地面积约15亿亩（约100万平方公里），约占国土面积的10%。而中国又是一个多山的国家，山地面积占国土面积的70%。由于绝大部分人口生活在平原地带，因此全国人口生活的地方近1/3的土地常年覆盖在化肥、农药之下，土壤、地下水遭到严重污染，工业污染范围和程度远不能与其相比。
这是直接的污染，间接的比如生产化肥的污染。中国是世界化肥生产和消费量最大的国家，其中主要是氮肥生产，占化肥总产量的80%。氮肥工业是以煤、石油和天然气等不可再生资源为生产原料，生产过程则需要消耗大量水和电，属于典型的高耗能和高污染行业。在国家发改委确定的全国1008家重点能耗企业中，氮肥企业占165家。据一项调查报告，中国农业生产和农业化学品工业消耗的化石能源占全国化石能耗总量的15%。
过量的化肥、农药投入的背后是因为我们要保持粮食自给自足，目的是达到了，但是我们为此付出了环境污染、土壤退化的代价。为了进一步增强粮食生产能力，国家去年出台了1000亿斤粮食增产规划。目标瞄准了东北的黑土地，因为国内其他地方基本没有多少剩余耕地可供开发了，这也是为什么国家出台的粳稻最低收购价要大幅高出籼稻的原因。东北黑土地近几十年来由于过度开发，土壤肥力已经严重下降，现在上马的1000亿斤增产规划只会对东北黑土地造成更严重的破坏。
基于粮食自给的考虑，要死守18亿亩耕地红线，城市的规模扩张受到限制，从而吸纳农村剩余劳动力的能力也受到了限制。进一步，土地供给的限制导致城市房价过高，农民工难以安身立命，造成大部分人口仍然留在农村，城乡收入差距进一步拉大。城乡收入差距问题历来受到重视，根本的解决之道是减少庞大的务农人口，而不是提高农产品价格，中国粮食的绝对价格在世界上已经是很高的了。什么时候将务农人口降低到从业人口的10%以下，什么时候才会彻底解决城乡收入差距问题。但是将务农人口降低到从业人口的10%以下意味着中国城市规模的继续大规模扩张，然而18亿亩耕地紧箍咒让这一可能无限期推后。从这个意义上说，粮食自给的背后意味着要继续将庞大的人口禁锢在农村土地上，而不能从事更有效率的生产，这是劳动力的巨大浪费，也是国民财富的巨大浪费。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们实现了粮食的自给，但是是以环境的严重的污染，土壤的严重破坏、城市化进程大大放缓以及城乡收入差距不断拉大为代价。可以说，如果不放弃粮食自给的计划，不放弃18亿亩的耕地红线，中国的城市化不可能实现。即使放开户籍限制，也不能让大多数农民变成市民。因为城市不扩张，如何让更多的农民进城？
由于耕地的有限，土壤的退化，为了保证粮食的自给，中国农业单位产出上的投入必然会进一步加大，农药、化肥的使用只会进一步增加而不是减少。投入增加，粮食生产成本上升，价格难以下来。另一方面出于缩小城乡收入差距的考虑，政府将会进一步提高农产品价格。我的预测是未来一段时间，中国的农产品价格涨幅将会领先世界诸国。这将会带来一个看似荒诞的局面：中国农产品具有世界最高的价格，但是中国农民却是社会收入最低的阶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