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书

我在很小的时候，看过一本小人书，内容基本都忘了。只模模糊糊记得这样一个情节：一个小男孩给一个书店打工，老板逼着他向人们推销图书，但无人买。只到傍晚才有位穷苦工人（好像是一位伐木工人，因为我记得他是拿着一把大斧子），在他的一再推销下卖了一本厚厚的书。当这位工人走开时，小男孩又想冲过去夺回那本书，并将钱还给他。因为这小男孩觉得这本书对这位工人没有用。

这个情节一直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我总在想这个情节要告诉读者什么道理呢？渐渐地，我就主观地认为这是告诉人们，不是所有人都适宜读书的。我还由此进一步认为我可能就是不适宜读书的人。多年以前，我们单位一个临时工，是看门的。我看他很文静，也没有赌博等不良嗜好。每天上班就静静地坐着读书，多年如此，直至老了回家，不久就中风去世了。我就觉得读书没给他带来什么改变。我想读书须是那块料子才行，就我的学习经历看，大概也不是读书的料。于是对自己三十多年来沉醉于太极拳也就很心安了。

这位临时工每天读的都是小说。倒不是说读小说不好，王小波就是一直读小说，留学读研后才读了些典籍，人家不是成为北大老师、著名作家了吗？我只是觉得没有悟性，读书终究是不得门径的。大约是2009年，家里有一本王小波的《红拂夜奔》（好像是儿子带回来的），我读了些，感觉荒诞不经，书中人物竟然踩高跷在街巷走路，不知道写的啥意思，读不下去。说实话，小说我也读过几本，比如《金瓶梅》呀、《废都》呀、《丰乳肥臀》呀什么的，就是读不出好孬。这更加确信我不是读书的料。

我在此提到王小波是因为和菜头近日又推荐读读王小波的书，勾起了我的一点兴趣。王小波说过文学作品存在的首要理由就是要有趣。我是好玩的人，喜欢有趣人、有趣的事、有趣的话。王小波既然这么看重有趣，那么他的作品中一定有不少有趣的东西吧？虽然不是读书的料，如读了能让我笑笑也是不错的——这么想，我又觉得我前面说的这位临时工读小说也未必无用，一个个故事到底是打发了他许多无聊的时光——于是我这两天读他的《沉默的大多数》。

还真读到不少有趣的地方，常让我哑然失笑。比如他评价孔子是总爱一本正经地说大实话，总爱将他得意的几个学生挂在嘴上，这个有多大能耐，那个能做什么官，像个小老太太夸孙子，还说孔子有时也鬼头鬼脑，悄悄地去约会很漂亮而名声不好的美女南子。出来后还大呼小叫地说没做“那事”。虽然作者表达的语言没个“正形”，但刻画得真是很像。

再比如，作者说二战时期一位美军将领不幸被敌人堵在地窖里，敌人在上面翻找。和这位将军躲在一起的随从却忍不住咳嗽起来，将军赶紧向他嘴里塞了口香糖，不想过一会随从又向将军要口香糖，说这一块没味。将军说，这正常，我给你之前已嚼了两小时了。在美国一直歪着屁股跟咱中国斗的今天，读这个段子真解气。

再比如，作者说，认为自己所钻研的学问就是不得了的东西是常见的毛病，罗素也说，人可能认为自己有无穷的财源，而且这种想法可以让他得到一些（何止是一些！罗素真是不懂——王注）满足。这括号里的话是王小波加的注，这注就很搞笑了，后面还特地又来个破折号“王注”。真叫我忍俊不禁。《围城》上有段描写：校长高松年对着他心仪的美女说："'……汪太太的命，宝贵得很，我偿不起。汪先生，是不是？’上司如此幽默，大家奉公尽职，敬笑两声或一声不等。”王小波的这段注和钱钟书的“大家奉公尽职，敬笑两声或一声不等”有异曲同工之妙，毫不逊色。王蒙说王小波很鬼，大概就体现在这些地方吧。

成语买椟还珠的意思是说人不识货，舍本逐末，取舍失当。我想我读书不得要领，只能读出些小趣味，也是舍本取末吧。但，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