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理发

小时候，特别不喜欢理发。坐在那好久不许动，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个非常要命的事情。心理感受大概和成人犯罪坐牢差不多。头发茬灌在脖子里刺激得幼嫩的皮肤又痒又疼。我小时理发不叫理发，叫剃头。那时候小孩犯了错，家长要惩罚他，会说“回家就剃你的头”。这就足以证明剃头是件痛苦的事。

那时的剃头工具叫推子，是手动的。就是这样：

冬天这玩意贴着脖颈咯嗒咯嗒地剪头发，冰凉冰凉地逼得我直缩脖子，推子的尖子这时往往会戳到头皮里，都能冒出血来。剃头师傅就喝斥我，还用左手使劲将我的头向下摁，就像逼迫罪犯低头认罪。这推子是边推边剪，剪几下就将剪子向外一撇，将推子上剪下的头发扔掉。可这推子总是连带地将几根还没剪下的头发连根薅下。疼得我肩膀一耸一耸的。我练太极拳多年肩松不下来，怀疑就是那时落下的病根。我恨死剃头师傅了。

我们小时候理发似乎没什么发型可讲，大概以剪短为原则，以整齐为目标。如果剪不整齐，家长就抱怨头剪得像狗啃一样。剃头师傅就会用推子上去再啃几口。少数家长娇惯自己孩子，会让囱门处留一块头发不剪，叫“小锄头”。

剃头师傅的技术不怎么样，但享受的服务在现在来看可是VIP待遇：专人定期上门理发。当时给我理发的师傅姓陈，整村子的人头都是他的。他有个A4纸大小的小木箱，里面放着推子、剪刀等工具。用一根带子挂在肩上，常年在村子里转悠，睁着大人小孩的脑袋看，不顺眼的就下手，完事就走人，到年底来跟你算总帐。我印象中这叫“剃年头”。我记不清收多少钱，大概一家几块钱。

小时候恨这个剃头师傅，现在想想，他也不容易。中等身体，中等长相，中等偏下的技术，一人住在一间屋里，终身娶。一日早晨，被人发现睡死在床上，死在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