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正在监考。老家传来讯息，我那九十五岁高龄的大伯父仙逝。
回到家，向母亲转述了这条信息。她沉默了一会，说了句：“没剩几个了。”说完，母亲双手托着下巴，坐在小凳上陷入沉思。是的，与我父亲一辈的屈指可数了。
晚上，大姐和姐夫一道来家，说是来帮母亲剪脚趾甲的。其实，最主要的还是探望母亲。
母亲总说睡不好觉，很长一段时间了，在罗埠时就有。来城里，刚开始还行，说好睡，后来又说整天睡不着。母亲说这话时，我只听，爱人喜欢反驳。
年后，母亲的精神大不如前，总说吃饭不香，有时吃不到一半就放碗。爱人不止一次提出带母亲做次胃镜检查，但母亲总以“看到病，看不了命”为由拒绝。
其实，母亲是希望我能带她去。我，向来不喜欢请假。自然，也就找不到合适的时间带母亲去医院。
母亲常说不怕死，这话，是从我记时一直讲到今天的。起先，母亲说这话时，我便难过；后来，我总打断母亲；现在，我觉得母亲说的是假话。
“现在的日子，是真好。有的吃，有的喝，想什么有什么，真是天天在过年。妈妈的，就是吃不下去……”母亲自言自语。
“这个药，和上次买的不一样。”疫情最严重时，我没去县医院，而是在大药房为母亲买了两盒慢性病药。母亲一眼就认出来了，其实规格、功效是完全一样的，只是厂家不同。
过完年，我从县医院拿回了一批药。发现那两盒药还在，母亲竟然没吃。问她原因，说是搞忘了。
在这件事上，我对母亲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母亲再说不怕死时，我竟然拿这两盒药说事。
爱人比我有孝心，见母亲身体不舒服，再三催她去看。带母亲去牙科诊所治牙，陪母亲去县医院做检查，都是她一手操办。这过程，得益于我们的小妹，她总能在关键时刻帮上忙。
上周，母亲说胃难受，连着几天不能进食。看了几个小诊所，有说上了年纪就这样的，有说急性肠胃炎的，有说常年吃药闹的……
母亲看病，也是有趣。对医生的评价前后反差较大，前一次说那医生高明，隔次就说不行。
母亲有严重的支气管哮喘，曾有过咯血，有医生建议她不能吃鱼。近十多年，她一直谨遵医嘱，从不吃鱼。说来也怪，竟再没有咯血。于是，她总说这个医生过劲。
去年，她在诊所吊水，午饭也是在那吃的。有医生对她说吃鱼好，她便吃了。回来后，便觉得这么多年受了“骗”。
为了吃鱼这事，爱人和母亲争执了好几回。爱人的观点，我是赞同的，十多年没吃，也没再犯病，说明这个药方就是对症的。万一重新开吃，旧病复发，就坏了。
母亲不这样想，她认为我们情愿倒掉也不让她吃。
于是，我改变了主意，不再反对她吃鱼。不但不反对，还制止爱人反对。
吃了一段时间，母亲感觉不对，现在又不那么坚持了。
小诊所不行，就去县医院。这个周一，我小舅来了。爱人打电话给我，说带母亲去做胃镜检查。我没反对，但心里很紧张。
说真的，并不是我不孝，而是怕。我父亲做胃镜没能当场出单子的一幕似在眼前，那时，我还没找到对象。
母亲做胃镜检查，我在上课。单子是当场就出来的，爱人拍了照发到我微信上的。有点小问题，但不是很复杂。
我将单子发给了已是主任医师的好兄弟，他说最终得看病理化验结果。我心里又开始忐忑起来，这次，不是母亲睡不着……
从医院回来后，母亲故作轻松，对我说真要是到那时就提前将她送回老家。母亲又说自己不怕死，这次，我相信了。
连着几天，爱人总问母亲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该怎么办？说她都急死了，感觉我像没事人一样。
她说这话，让我很惊讶。我能怎样？最终的答案还没揭晓，就自乱阵脚。
大姐来了，我们并没有多说母亲的病。只是说起了二十多年前的父亲，其实，我能从大姐的言语中读出宽慰，她这是变相劝母亲。
送走大姐，母亲洗洗睡了。我开始批阅学生的期中练习，数月来第一次熬夜。
早上，依然是六点起床。母亲也醒了，准确说她是一夜无眠。
“昨晚，一点眼皮都没合”，我想母亲是怕自己真“病”了……
其实，我也没睡多长时间……
人到中年，有操不完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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