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人从地铁通道的拐角消失了，等我走到拐角，看见他进了升降机，在升降机门前留下几页发黄的纸。
我把纸捡起来，那其实是一个制作粗糙的信封，从里面抖落出来一张同样粗糙的卡片，好像上世纪的制图软件设计出的玩意，俗气的彩虹色背景，一个穿着内衣的女人在搔首弄姿。
内衣是蕾丝的，有点老气，女人看起来有几分姿色，很像假人。为了打消疑虑，在女人的右侧印有一行红色小字：“照片即本人”。卡片后面写着”包小姐“，下面是一个电话号码。
搞不清楚“包”是姓氏还是动词，我顺手把信封和卡片扔进了地铁口的垃圾桶。
在马路上，我又发现人行道地砖上贴着不少包小姐，不过没有照片，我仔细观察发现，这些包小姐的电话也不一样，显然，包小姐的手机超越了双卡双待的技术壁垒，也有可能包小姐拥有很多手机，她孤独寂寞，但只擅长手机交友。
不要以为知道骗子在词典里的意思，人就不会上当；也不要以为不存在一种甘愿上当的寂寞人士。我就看见几个鬼鬼祟祟捡起卡片的男人，他们中的一些看起来还挺体面。有时候一些小男孩也会捡卡片，如果是独自一人，就藏进兜里，如果是几个男孩，就互相哈哈大笑，如果旁边有女孩，就会有男孩问女孩知道包小姐是谁吗？那种给男孩几拳还摆出一脸厌恶的女孩最令男孩开心，他们会开女孩的玩笑，说她们假正经。
似乎所有女孩都有假正经的阶段，在色情方面，不像这位包小姐把寂寞扔得满大街都是，这时候就是男人假正经的时候，很多男人都不屑一顾，他们知道包小姐不安全，无论从健康层面、道德层面还是经济层面来说都不安全，而男人越老就越趋向于安全，于是他们比年轻人更富有健康、道德和金钱——他们可以找到比包小姐更好的女人。
而我正处于年轻与衰老之间，这两者的无耻与美德我都有点。在我看来使用tinder和少年时在天桥下偶然遇到的购买性药的老头没什么区别，他们都躲在暗处，通过一种中介试图让雄性激素焕发功能，十有八九不尽如人意，被软件和药片骗取金钱。
但在这个时代，这些可怜举动也构不成什么丢人事了，连名人的性生活都无甚谈资，遍地的包小姐名片被风吹散至城市的各个角落，为性经济增添了一些浪漫色彩。
我试着拨打包小姐的电话，当然，是用一台投币电话，这是维系美德和释放无耻的小方式之一。听筒里不出所料传来了一阵很难听的彩铃歌曲，然后是电流不稳定的忙音，响过三声以后，我的心跳不那么快了，我想已经不会有人接电话了，包小姐很忙，她正用自己的某部电话跟风吹来的城市寂寞先生x商量约会形式呢，而我，老实说就像期待中一次彩票一样，渴望获得一次摆脱无聊的安全冒险。安全冒险，这个词本身就很无聊，我正打算放下电话，电话那头就突然有人接了，天啊，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外地口音，喂喂喂个没完，我不甘心地突然来了一句：请问是包先生吗？
电话撂了，没有骂我，这一切比想象中的无聊稍微有意思那么一点，对方先撂电话出乎我的意料。我脑子里启动了一个程序，开始把刚听到的声音往地铁男人的脸上安，尽管我只见他一闪而过，他的侧脸却无比清晰。一个悲伤的现实是，照片上的包小姐并不存在，要么没有包小姐，要么有很多其他形状的包小姐，她们御风而行，大部分被扫帚扫成一堆儿，送进垃圾焚烧炉……包先生为此还得不停地补印卡片，他要是一位清道夫就方便多了，只要把卡片挑出来，了解一下近期的风势，就像我前面站在十字路口穿着反光马甲的男人，就像他那张尚未从我头脑中消失的侧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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