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和希望

         每个人都是怕死的，包括那些最终毅然走上不归路的人，在最后的时刻有一样轻易地战胜了他们对死亡的恐惧，就是对自己人生、对世界的彻底绝望，让他们对死亡无所畏惧；而希望却让你即使惶恐无助，甚至苟且偷生，也无法磨灭对生的渴望！

        王小波写的很多关于知青下乡的生活，即使是像《黄金时代》那样有人认为是黄色小说的书，其底色却是干净的。小波在一篇散文中说，秋天的午后，从地里劳动完走回去，两旁金黄色的叶子仿佛一扇扇通往天国的金色大门，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这段描写非常唯美，小波骨子里是个诗人，但也掩藏不住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对不可知的未来的迷茫，彷徨和无助。还好没有绝望，我想那是因为他丰富的精神世界，源于小时候和哥哥一起偷爸爸的书看。梁晓声《雪城》里就讲到有一个知青知识面特别广，他们给他起了一个绰号“一千零一夜”，每天夜里，大家都围着他听他讲故事，给大家孤寂的生活带来一丝亮色，谁也离不开他。知青分为两组干活，大家抓阄决定他跟着哪一组。后来他伐木的时候被一棵大树压死了，没有他的日子，大家都觉得很无趣，非常怀念听他讲故事的岁月。我能想象在那样一个年代，一群十六七岁无限渴望知识的年轻人，既无书可读，也看不到自己的未来，这个会讲故事的男孩子是他们的精神支柱，给他们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气，不至于对生活太绝望，在绝望中看见希望。

我看过很多以二战集中营生活为题材的电影，集中营每天都有人自杀，因为绝望。电影《美丽人生》里的爸爸坚持把这场战争描述成一场游戏，他心存希望，因为儿子，影片结尾他被纳粹军官带走，路过儿子藏身的小柜子时，还不忘大踏步往前走，给儿子做一个手势——天亮之前不许动，这是游戏规则，儿子纯真的大眼睛透过缝隙折射出一道清澈的光芒，那是爸爸英勇赴死在所不惜的希望之光；电影《骗子雅各布》，为了让集中营的同胞不再因为绝望而自杀，雅各布骗大家他有一台录音机，甚至每天编造着苏联红军马上要打过来的假新闻，给人们希望，德国军官想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没有录音机，他看看同胞们充满期待的眼神，又看看天空的飞鸟，什么也没有说，把希望留给了别人，这是他以生命为代价送给同胞们最好的礼物。而我印象最深的是电影《钢琴师》，这部电影虽然名为钢琴师，但并不是一部以音乐为题材的电影，钢琴在本部影片中更多的是代表一种生存的信念和希望！影片并没有着力去塑造一个英雄式的人物，而是一位为了活着，可以苟且偷生的钢琴家，但并不让你反感，里面有一股逼人的直面生命的力量，为了生存，跪了、求了、哭了，哪怕像过街老鼠一样居无定所，活着，就是最伟大的胜利，灵魂依然高贵！战争即将结束，钢琴家和德国军官面对面，气若游丝、衣衫褴褛的钢琴家一开始是恐惧无助的，这是长期以来流亡生活带给他的本能反应，德国军官问他会弹钢琴吗，弹一首听听，气氛随之缓和，他弹起了肖邦的《第四钢琴叙事曲》，生疏的指尖渐渐变得灵巧而娴熟，钢琴声在炮火声中、在残垣断壁之间漫溢、流泻到每一个被战争蹂躏的角落和生者与死者的灵魂之上，钢琴家也从对生命的绝望到忘却了生与死的距离，这琴声让德国军官动了恻隐之心，给了他一些食物并且鼓励他一定要活到战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