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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肉味香

小时候,家里成份不好,不说吃肉,连饭都很少吃饱过。

有一年秋收之后,生产队里分稻谷,家家户户挑着谷箩到队里的晒谷坪排队。

父亲分到一担谷子,喜笑颜开地挑回家,准备用石臼舂了米,一家人吃顿饱饭。

但是,没一会儿,生产队长传话过来,说我家工分太少,没有资格分到谷子,要父亲把那一担稻谷还回去。

父亲气得咬牙切齿。可是,作为“地富”分子,根本不敢多说一句话。父亲老老实实地挑着那担谷子,还给了生产队。

这事不知怎么就让外公知道了。

当时,外公叫了大舅和二舅,一人挑着一担谷子,从竹市一直步行挑到洞口,20多里路,两个舅舅挥汗如雨,把两担黄澄澄的稻谷送到我家里,另外还称了一块猪肉。

那一次,我非常难得的吃了一顿饱饭,一直吃到肚皮圆滚,差不多走不动路了,才恋恋不舍地把饭碗放下。

我说的是真话,一点都没有夸张。那时候,很难吃得上一顿饱饭,所以只要有饱吃的机会,我都会吃到食物塞到喉咙口,再吃就没法咽下的程度。

那肥肉真香啊,咬一口,嘴两边流出油来,舌头伸出来左右一卷,拌和着带肉汤的米饭,在嘴里满满的充盈,然后美妙地滑过食道。

接着,再咬第二口。

碰上吃肉的机会,我都选最肥的吃,一直油腻到太阳穴发晕的程度,头脑里好象装满了千万片肥肉,在飞舞,在旋转。

之后,会连续拉两天的肚子。

我喜欢这种感觉。

只有这样,才会让我吃肉的印象,变得更深刻,更长久。因为下一次,又不知道会是猴年马月。

我一岁的时候

有一回,差不多是半年没吃到肉了。那天,邻居家里死了一头乳猪,大概二十来斤重的样子,他们把那死猪烫了毛,剖开清理了下,然后一锅炖了。

肉香味飘进我的鼻孔,勾起我肚子里千万条馋虫蜂涌而上。

可是,那是别人家的猪肉,哪怕多到吃不完,也没有我的份啊。

我于是假装丢了什么东西,一次又一次装作寻找失物的样子,从他家门口经过。

终于,在第四次路过他家门口的时候,那个婶娘喊我吃肉了。

我嘴上稍作扭妮,其实喉咙里,早已伸出千万只手来,每只手都想狠狠地向锅里抓去。

我掂着女主人递过来的那片猪肉,匆忙跨出他家的门槛,找到一个偏僻处,狼吞虎咽起来。

吃完了,还把沾油的手指,含在嘴里吮吸了好半天。

你没有经历过肚肠长久不沾油荤的那种心荒,你永远不可能体会到,吃肉会是那么那么那么的幸福!

那一年,我八岁,或者九岁。

再次吃肉,又是半年之后。

快过年了,家里称了五斤猪肉,放在大扁筒里。

这里所说的扁筒,其实不是扁的,也不是筒,而是一种大型的圆柱体木制容器,用来装稻谷的,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有。

扁筒很高,稻谷很少,那块猪肉存放在扁筒底部,我每天都会去掀开盖子,然后脚下塞条小板登。

我站在板登上,踮起脚尖,眼巴巴地看着那块猪肉,吞咽着口水。

奶奶每次都会过来拉开我,说:再等等,过年就有的吃了。

我问:现在就不能炒一点点么?

奶奶说:现在炒了,过年吃什么?等到拜年客人来了吃什么?

我无话可说,只是仍然望着那块猪肉,吞咽着口水。

我就那么盼着,掰着手指头盼着,一天一天的等着过年。。。。。。

我十二岁的时候 

记得那时候,农村家庭的终极美味,一种是“鸡婆娘炆红枣”,一种是“精肉炖广粉(红薯粉)”。

两个小孩如果吵架,弱的一方昂起头说:你打啊,你敢打我试试,挨我一下,我就睡到你屋里,天天呷鸡婆娘炆红枣,精肉炖广粉。

强的一方听了这话,铁定不敢动手,心里衡量着,这样得不偿失啊!

“鸡婆娘炆红枣”我很多年之后才吃到,而“精肉炖广粉”,在那没多久我就吃了一次。

那次,村子里一个有钱人家建房上梁,父亲当时做木匠刚刚出道没多久,第一次当上梁师傅,手持斧头把公鸡杀了,鸡血滴在屋梁上,口中念念有词:

唉,此鸡此鸡,此鸡不是非凡鸡。

身穿五色紫毛衣,头顶红冠壮威仪。

今日弟子借你血,红血宴梁大吉利。

。。。。。。

之后,几个师傅开始从屋梁上往下扔糖果、糍粑、花生等等,下面很多人在哄抢,非常热闹。

我就在这时候,沿着梯子爬到屋梁上,第一次吃到了“精肉炖广粉”。

父亲把碗递给我,拿了一双简易的筷子,我往嘴里扒了一口。

那个美味啊,几十年过去了,现在想起来,仍然让我觉得口舌生津。

我不知道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是什么,但我认为,我那一次吃到的“精肉炖广粉”就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那浸满肉味的粉条滑溜溜地入口,软软地触碰着舌头和口腔,全部的味蕾象花儿一样绽放。

似乎还来不及细品,“嗖”地一下,粉条经过食道滑入胃里,一时间感觉到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而舌头和唇齿间,仍然存留着那种无以言说的美妙。

我紧接着“哗啦哗啦”扒了第二口,第三口。。。。。。

眨眼的功夫,一碗“精肉炖广粉”就全部进入了胃里。

我还想吃的时候,端上屋梁的鼎锅已经空了,那些人也和我一样,都象是刚从饿牢里放出来似的,穷呷恶呷。

。。。。。。

我就这样在饥荒中慢慢长大了。

这样的岁月似乎很长,一直到1984年包产到户。从那年开始,家家户户的生活得到了明显的改观,再也不会饿着肚子过日子。

那一年,父亲在家里建了个装稻谷的新粮仓,长方体的,比原来的扁筒大多了。村子里的很多人也都建了新粮仓,大部分都是喊父亲去做的。

一眨眼,几十年过去了。

如今的饭桌上,只要想吃,几乎天天都有大鱼大肉。变着法儿来做,却再也吃不出从前的味道。

从前穷,从前的时光慢,从前的肉味也香。

只是,谁也回不到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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