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
去市场给儿子买了个热水袋。
晚上烧了开水倒进去,放在他被窝里给他暖脚。
我问儿子还冷不冷?
儿子说暖和多了。
热水袋这东西很平常,又廉价又适用,晚上装了开水放进被窝里,到第二天早上起床,仍然是暖暖和和的,让这寒冷的冬夜有温暖相伴。
目前,我们一家人都在用。
我小时候却没有这宝贝玩艺儿。
记得我们小时候取暖是用火箱,木火箱,里面盛放着一个塘瓷瓦钵。每天晚上临睡前,奶奶把柴火灶里燃烧完后的火子夹进瓦钵里,再添加些木炭,最后用灶里的热土灰盖起来。
奶奶把撮了木炭火的火箱,放进我被窝里靠脚的一头。我就那么睡着,双脚架在火箱上,热气传递到我的脚上,传遍我的全身,整个被窝里变得无限温暖。
进入梦乡。
屋外,有寒风呼呼地吹过,洁白的雪花无声地飘落。
现在想起来,觉得这样非常不安全,因为睡着之后,一不小心,脚可能把火箱踢倒,发生火灾。
可那时候我们都是这样取暖的,左邻右舍以及整个村子里都这样。
记忆里,我也踢倒过一次火箱,烫得我半夜里高声尖叫,奶奶从床上应声而起,掀开被窝,手忙脚乱地把火子夹掉,使劲拍打着燃烧着的床单。
火灭了,但被窝和床单烧了一个黑乎乎的大洞,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呛鼻的烟焦味。
因为家里没有别的被子和床单更换,所以很多年来,我一直睡在这破烂的被窝里。
每一个黑夜和清晨,鼻孔里都充满着一股棉纱燃烧过的烟呛味。
这种味道贯穿了我整个童年和少年的时光。
直到现在,只要闻到棉纱燃烧的味道,我就感觉到特别亲切。
那些年月的冬天,不但晚上被窝里用火箱取暖,白天上学,大家也都拎着个火箱去学校。
我当年上学的学校叫团结小学,也就是现在的文昌三小。
我们渡头村的孩子去上学,要经过书疙冲那个弯弯曲曲的长陡坡。那时候还没有铺水泥,是一条破破烂烂的黄泥巴路,下雨特别是下雪冰冻之后,溜滑溜滑的。
记得有一回冰雪天,我一手提着书包(因为家里穷买不起书包,奶奶用旧布给我缝了一个布袋当书包,没有背带),一手提着火箱,有个地方路太滑了,爬上去又滑下来,再爬上去再滑下来。
最后一次滑下来的时候,火箱倒了,火子不但烧破了我的书包和作业本,同时也烫到了我的手。
非常狼狈地赶到学校,我迟到了。
但班主任林道坤老师并没有批评我,而是很温和地叫我赶快进教室坐好,准备上课了。
林老师对我非常好,也很看重我,上课的时候,把他自己的火箱借给我烤火。
可惜多年以后,我没能成为他的骄傲,仍然做回到一个农民。
有一回,我跟父亲一起在三小后面的炮江湾犁田,刨田埂的时候才想起忘记了带锄头。
刚好那时候,离我们差不多一百米远的地方,也有一个人在犁田。
父亲让我去那里借下锄头。
走到那人身边,发现他竟然是林老师。
我想躲避,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装作很淡然的样子,跟他借锄头。
我说不出当时心里的滋味,只感觉万千种味道在胸怀里翻滚。
自己辜负了老师当年的教诲和看重,没想到多年以后,造化弄人,又把我推到老师跟前, 去跟他借锄头。
生活就是这样,你不愿意面对的,总会出其不意地呈现在你面前;你一直苦苦追求的,却总是镜花水月。
林老师仍然像当初那样温和,停下犁铧,亲手把锄头交给我。
往回走的时候,我闭紧双眼,鼻孔里使劲嗅着田野里刚刚翻过来的泥土的芬香。
眼泪夺眶而出。
后来,父亲又给我做了个特制的火箱。
父亲可以算得上是我们村的能工巧匠,既是篾匠又是木匠。白天在生产队里挣工分,晚上编竹篮和八箩,编好之后,第二天由我奶奶偷偷摸摸拿到街上去卖。
到天气冷的时候,父亲又做火箱卖。
那时候还没有电灯,父亲常常在如豆的煤油灯下忙碌到半夜。那场景至今仍然烙在我的记忆中。
父亲给我做的那个火箱是用杉木做的,既轻便又小巧,四面木板都是用榫子连结的,整个火箱没有使用过一根铁钉,这样提起来就轻便多了。
这个特制的火箱我提了好几年,小学再到初中。
岁月飞逝,转眼很多年过去了,现在烤火都是电火盆、电热毯,条件好的用上了空调。
而当年给我撮火箱火的奶奶,已经去世二十年了。做火箱卖的父亲亦已是老态龙钟,思维迟缓,行动诸多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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