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与友别,下马饮酒,问友何所之,友无避讳隐藏,直言不得意,故欲归卧南山陲。在他人,此番该有一点劝慰,哪怕不咸不淡,哪怕于事无补,而王维却比那颓唐的友人更潇洒,他说,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
好个“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此间有王维的懂得。
人解诗词,总有代入,于是王维送别友人时的洒脱挥手,便有了羡慕与祝福,羡慕他可以就此脱去红尘,南山一隐,祝福他在那缥缈无尽的白云深处,从此坐看云起,我,更看重他的这份“懂得”。
或许,王维的懂得之境较友人更高些,友人纵然归卧,却还念念于“不得意”,倒像委曲求全,而王维半官半隐的人生,始终游离于世外,哪怕身在红尘里,所以他能与山间明月清风流泉心气相通,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苏轼吟新词,着朝云清弹,词到中段,朝云潸然止,明明“天涯何处无芳草”,天涯似乎不远不孤,却偏又“墙里秋千墙外道”。墙里佳人笑得灿烂,墙外行人听得痴了,佳人无知无觉,笑渐不闻声渐悄,一墙之隔,行人空负一片痴心多情却被无情恼。
此间懂得,苏轼幸有朝云。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却不知,那却道海棠依旧的小侍女才是知己,她懂得女主人那些细腻敏感的怜惜,不是敷衍,是体恤的温良。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心远时,难免有些寂寞,幸有南山是知己,悠然一见,款会于心。
懂得是幸运,不懂未必不幸。
不懂,则有茫然无知,谁也不会跟空空如也较劲,反而懂得,却王顾左右而言他,是真的扎心。
相安无事,默契安哉,懂得沉默,自有灵犀,不懂亦沉默,是彼此保全。
强求理解不是懂得,是牵强附会的绑架。纵有千万里的追随,也怕一个鸡同鸭讲,若自诩有情,便肆无忌惮,怕后来不是自取其辱,就是蹉跎岁月。
情意浓时,无需懂得。浅淡了,都是毛病。不是人性瑕疵,是本性使然,谁也撇不清。顾盼来的痛痒,终究隔靴。
再如东坡,某夜,醉卧溪桥,心里不忘的还是:
可惜一溪风月,莫教踏碎琼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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