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鸟

君子讷于言。

讷于言的不一定是君子。

学会止语，又不失声。

思想是像小鸟一样的东西，某外国名人说的。

那这小鸟是时常飞翔，还是栖止呢？飞翔时，天高海阔，似乎从无挂碍地自由，偶尔或许还会生出填海的志气；栖止时，也不颓唐，或者睁着眼睛看另外的飞翔，或者眯起来养精蓄锐。这样说来，这思想的小鸟就不用挣扎或牢骚，至于是否有一天，小鸟也能蜕变为鲲鹏，为鲲则潜游，为鹏则远赴九万里的青冥，谁也说不准，世界大千，不可限量。

庄子过惠子墓，就想念起那个杠精一样的老友来了，虽然他活着时，常无胜辩，可是当他死去，庄子就觉得了孤独。于是跟人讲起那个郢人为质，匠石运斤成风的故事来，讲来讲去，只好叹一口气。

庄子不知足啊，毕竟他曾遇见过一个惠子，曾经你来我往旗鼓相当地火花，是值得记忆荣耀的，太多人，终其一生，或许都是孤独地活着，要么没有惠子来时时挑衅嫉妒，要么自己不是庄子。

这有啥？即使不是庄子，也可以做个自以为是的监河侯，小富即安，安安分分过小日子，不借贷，无亏损，冠冕虽小，终究堂皇。

现实人等，常常自负盈亏，会守株待兔，或宁做撞树的兔子执迷，会买椟还珠，贵贱全凭自己乐意喜欢，或者也跟人龟兔赛跑，偏做那只睡觉的兔子，就一直睡，让那老龟慢慢爬去，撞了终点红线又如何，还不是龟归龟，兔归兔。寓言故事里的角色，常常愚昧，却要以反常愚昧来教化世人，化来化去，跟真的似的。

 尼采认为，所谓“高贵的灵魂”，即对自己怀有敬畏之心。

我们喜欢敬畏其他生命，牛羊苟且也诚恳，花草渺小也坚韧，众生芸芸都可敬爱，更遑论那些看上去听起来就博大辉煌的事物形象，只是很少有人想到敬畏自己，哪怕有人自恋，自喜，自负，自狂，自我膨胀。

那自己需要不需要敬畏呢？

当然需要。敬畏自己的皮囊躯壳，不致胡乱敷衍出许多病痛，到老来秋后算账；敬畏自己的情绪意志，不致一味克制压抑或强扭着，到了没有出口宣泄容易抑郁，或者过刚易摧；还得敬畏自己的灵魂，——人们大概都没跟自己的灵魂握过手，好像它只是个想象，可一旦到了某些关键时刻或境界，灵魂的参与是值得咀嚼回味的，敬畏它，至少让自己活得全须全尾地饱满，或者还多一点同样抽象的精神自由。

现代社会，任哪个，远方或许经常只是一个泡影，还是苟且偷生的多。苟且不丢人，就怕连苟且都不得安稳。苟且之外，想活得畅快响亮，蓬勃自如，光明纯真的，便得有所舍弃——功名浮华，万钟千粟，左右逢源，长袖善舞，人前显贵，人后数钱，种种贪恋，番番计较，全不撒手的话，怕成了通天河的老鼋鼍，活到了神仙年纪，还是一样扭扭捏捏上不得台面。

所以，就看你，想怎么活。

晴空一鹤排云上，诸君勉旃。

（最近爱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