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期间，我因病住院。说到住院，除了当年生我家丑哥，再没住过。在我住院的第二天，病房里来了一位病友。她的病床上有张病床卡，上面写着病人姓名、年龄、入院时间以及责任护士、主管医生的信息。
从病床卡上，我知道了病友的名字，她叫李婉容（化名），五十八岁，身材胖胖的，加上不会捯饬，使得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臃肿。她留着短短的头发，使原本就不小的脸蛋显得更加宽大。她的牙不好，已经掉了不少，由于没有戴假牙，显得比实际年龄要老不少。
她是闺女和姑爷送她进来的。护士先安排她躺在床上，接着，主管医生给她测血压、做心电图，然后详细地问了她的病情。再接着，给她用了药，手指上夹上一个夹子，连着一个仪器，主要是时时检测心率、血压的。
她的闺女和姑爷陪了她一会，就走了。她躺在床上，习惯性地发出“嗨”的叹息声，大概是躺在医院，有些无聊。她对我说：“看你爱看书，我就不爱看，看着就打瞌睡。”
我朝她报以一个微笑，算是回应。我看见穿着病号服的她，上半身基本上是裸露在外面的，两个乳房肆无忌弹地露了出来。这大概是医生在给她做心电图时，让她把衣服撩上去，检查后，她没有放下来所致。
我本想提醒她一下，话到嘴边又收回去了。这时，又有一位女士来看她。她坐起身来，整理了下衣服。这位女士问了下她的病情，然后说：“妈妈，晚上你要吃啥，我让王良（化名）给你买。”
“我要吃面条。”
后来我才知道，王良是她的二姑爷。
接下来的两天，陆陆续续有人来看她，他们分别是病友的大闺女大姑爷、二闺女二姑爷以及大姑爷的父亲、二姑爷的母亲。当大姑爷的父亲、二姑爷的母亲来看她时，总给她把钱放到枕头下面。等他们一走，她迅速地把钱抽了出来，数了数，说：“五百。”然后收好，放到自己的钱袋子里。
病友躺在床上，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她说：“我住院了，我家掌柜的（老公）怎么办？我三岁的小外孙女谁看？大闺女要上班。你是啥原因住院的？”
我简单地说了下自己的情况后，她说：“我看你家掌柜的对你很好，人特实诚，你真有福气。我家那掌柜的，结婚三十多年一双筷子都没洗过。”
“都是您惯的，这次出院后，您就让他也干些家务活，分担点。”
病友笑了笑，说：“他不会干的，改变不了，他就是那样的人。他现在也中风了，我在医院，现在放到大闺女家照看着的。”
我一边看着书，一边听她讲着。她讲起家里的情况，滔滔不绝。在她的讲述中，我知道了她的一些家事。
病友是北京郊区农村的，年轻时嫁给了一位离过婚且带着一个三岁儿子的河北籍男人。婚后，河北籍男人跟着病友生活。她一生生育了两个闺女。现在大闺女、二闺女都结婚了，但俩闺女都经历过离婚、结婚。大闺女的前夫是北京市人，在某医院工作，家庭条件不错，工作又稳定，人也实在，就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离婚的。病友提到大闺女的前夫，还有些舍不得。说：“现在的大姑爷，也是离过婚，是XX地的，心眼多。外孙女就像他爸爸，才三周岁，心眼就多。我们到他们家，她就说'房子是我爸爸买的，你们不要住我家’；但到我家里，她又说'姥姥，你说你的家也是我的家，所以你的房子也是我的房子。’”病友说到这里，叹口气说：“大闺女的条件没有二闺女家好，大闺女家还是租房住的。”
病友提到二闺女时，脸上的神色就大变了，是幸福的那种。她说：“二闺女家条件好，二姑爷是北京郊区的，父母都有退休金，同时，他家盖了近二十间房子，可以出租，那房子也快拆迁了，到时要分不少房子。二闺女两口子也喜欢旅游，经常开着车到处玩。今年春节去海南旅游时，看中了一套房子，就买下了，现在装修，以后他们要去住。二闺女和二姑爷本来感情很好，但刚结婚没两年也离了，过了一段时间，又复婚了。原因是二姑爷的工资被他父母收走，二闺女有些不同意，估计那时，二姑爷的父母是把他的工资拿来给他们自己交社保了。但离婚后，二姑爷天天找二闺女复婚。后来，二姑爷的父母也想通了，就不参与他们小两口的生活了。现在，二闺女怀孕了，二闺女的公公婆婆对我家闺女可好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啥事都不让干。我这闺女，现在怀孕两个多月了，是做的试管婴儿，前前后后花了十万左右。”
病友提到丈夫以前的儿子，幸福也难以掩饰。说这个儿子三岁多点就跟着他们，她带这个儿子视如己出，现在这个儿子也结婚了，还生了两个大小子。她告诉儿媳妇说，现在多生个孩子辛苦点，等他们长大了，到时给你们养老，你们就轻松些。
病友还提到，虽然她是北京郊区的，现在却住到了河北，是因为北京郊区房子当时拆迁时，家里人多房少，就拿那笔拆迁款去河北买了一套住房，剩余的钱在北京郊区的一个村里买了五间平房。这样可以解决家里的住房问题。现在平房由儿子一家住着。等这房子拆迁了，再平均分配给三个子女，都不偏不向。
病友谈着她的子女、丈夫。对丈夫有些抱怨，但更多还是牵挂。牵挂他在大闺女家吃好没有，睡好没有，身体情况怎样等等。在她的身上可以看出，她是那种典型的农村妇女，任劳任怨，辛苦一生，只为一家人好。
这就是我的病友，一个直率的人，一位为家人奉献自己一生的女人。我不知道，她是出于对我的信任，还是为了排遣在医院的孤独、无聊而讲给我听，但无论怎样，这就是她的生活状态。一个人敢于坦露自己生活的真实，其实也是在接纳自己的人生。
陈之秀简介
笔名蓝月，四川渠县人，现定居北京。作家、记者。在工作期间采写了大量深度报道和名人专访，业余时间创作的诗歌、散文、小说被收入多种文集。已出版有四部长篇小说《成都情史》《我能不能复活》《黑夜的眼睛》《走向都市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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