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走向都市的女人29）

第二天上午，杨召珍拿着那块布去了村上的一个裁缝家，让她给多多缝制了一个书包。那块布是两年前杨召珍买布给陈建川做过年的新衣服剩下的边角余料，她一直存放在箱子里，这下派上了用场。

多多接过母亲递给她的书包，高高兴兴地挎在了肩上。说多多有些傻，但也傻得可爱。她居然挎着个空书包，来来回回在村里这家去了，又去那家。每户人家见着多多就说：“多多来了，多多要上学了？”每次多多都高兴地说是。

接下来的日子，多多天天盼望着上学，她越是这样，感觉时间过得越是漫长。她天天问父亲，还有多久就上学了？父亲每次都说：“快了！”

盼星星盼月亮，多多盼来了开学的日子。这一天是1984年的9月1日。多多和红琼起床后，去灶屋里打水洗脸，杨召珍已经把饭煮好了。陈建川已在盛饭，他说：“多多，赶紧切饭，一会我带你去学校报名。”

红琼说：“今天你就进牛圈了。”

饭后，陈建川带着多多朝山东村小学走去。山东村小学距离多多家还有三里路程。从家里到学校，一路都是土路，路的两旁是成片的水田和坡地。此时，还有几家未收割完的水稻沉甸甸地弯腰驼背，风一吹，它们就摇动着身姿，好像给过路的行人问好。蝴蝶和蜻蜓轻快地飞来飞去，一会停在水稻上，一会停在土埂边。

多多和爸爸穿过田野，走在蜿蜒曲折的乡间小路上，走过了一条又一条小路，才来到山东村小学。这所学校是非常普通的乡村小学，学生不多，一个年级一个班。而多多所在的班级与其他年级班级不在一个地方。这间教室是借用的一户人家的一间空置的房子，房子破旧，千疮百孔。

多多蹑手蹑脚地跟在父亲身后，走进了教室，教室里一片嘈杂，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呈现出或兴奋或无聊的表情。她环顾了一下教室，不大的教室里居然还剩了很多空位，她在靠窗户的桌子边坐下来。

教室的课桌前几个家长围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那个男人在认真登记、收费。他就是一年级班主任高明，并兼教所有课程。

陈建川给多多报完名交完费，便指着多多对老师说：“那就是我家多多。”

老师微笑着朝多多点了点头，然后说：“多多，来领新书吧。”

多多轻轻地翻开书页，一股淡淡的油墨香便扑鼻而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沁人心脾。书上色彩斑斓的画面，非常漂亮。她在心里偷偷乐着。

陈建川走了过去，对多多说：“爸爸先回去了，你上课要好好听讲，听老师的话。”

多多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书上，她点了点头说：“晓得了。”

下午放学回家，多多做的第一件事是将所发新书用报纸包了皮，并在报纸上用铅笔写下书的科目。她包书包得很是认真，方方正正的，边角对等。红琼见状后，说：“你把书包了，等于零，该烂还是得烂！”

多多一边包书一边说：“这样，书不会弄脏！”

红琼噘了噘嘴说：“看你能坚持好久！”

红琼把书当敌人，她反感读书，更恨读书。她觉得读书很累，也没意义。她的书一个学期下来，可以说是面目全非。她不喜欢读书，更不会爱书，上课的时候，不用心听讲，就在书上乱画，因为乱画书，还被母亲打过。打多了，也打疲了，再怎么打也无济于事。后来她干脆说不读书了。

从昨晚开始，雨就在整夜地下着，还没有消停的意思，反而愈下愈大，雨水滴滴嗒嗒敲打着地面。多多站在街沿上，看着灰蒙蒙的天，湿哒哒的一切，她将小手伸了出来，接着雨水，手心里溅起了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陈建川从屋里提来两双水鞋，水鞋是他和杨召珍穿的，两双水鞋上都打了不少补丁。

他把水鞋一双递给红琼，一双递给多多，说：“你们赶紧把鞋换上，就去上学。”

红琼本来比多多大，而且个头又高，穿着大人的水鞋还勉强可以凑合，但又矮又小的多多穿着大人的水鞋，脚放进鞋里，感觉在里面行船。

多多穿着大人的水鞋，艰难地行走在雨地里，每走一步都非常吃力，稍不注意，鞋与脚就分家了，脚落在了泥水里。往往这时，她只得用手简单地擦一下脚，又把鞋子穿上。刚开始，红琼还牵着她走，走了一会后，红琼有些不耐烦，说：“你自己慢慢走吧！”

大约走了近半小时，多多觉得穿着不合脚的水鞋走路太过艰难，干脆将鞋脱掉，赤着脚走在了十二月的雨地里。

快到学校时，多多赶紧在一个地方把脚上的泥巴洗掉，重新穿上水鞋进了教室。

她刚进教室，就看到同学们在教室里忙碌着：有的在用扫帚扫水，有的在往外倒水，有的拿着塑料盆子接水……

原来是房屋老化，久未维修，下雨漏水了。黑板、课桌、板凳都被淋湿了。所有的同学都只能乖乖地站到没有漏雨的角落去躲雨。

老师站在一个角落，说：“同学们，雨还没停，咱们就读书吧，读课文。”同学们听话地从肩上挎的书包里掏出了语文书来。有的学生读得声音响亮；有的读书像和尚念经；有的压根就不读书，在一旁和其他学生窃窃私语，叽叽咕咕地说话。

多多站在一个角落里，认真地朗读着。朗读一会后，她又开始背诵课文。多多的认真被老师看在了眼里。多多在背诵《咏鹅》时，老师问：“多多，你这个课文也会背了？”

多多看了看老师，说：“以前姐姐读过这个课文，就记住了。”

老师从多多手里拿过书，他看了看多多的笔记，多多的书本漂亮，笔记工整，他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多多被老师夸奖了，脸红红的，有些腼腆，还有些羞涩。

突然，一股尿骚味扑鼻而来，接着有污水溅到了多多和老师的身上。老师发现，是班里的国兵与这间教室主人的孩子发生了争执。

那孩子说这教室的房子是她家的，不让国兵在教室里上课，国兵吐了她一下口水在脸上，那孩子便将家里尿桶里的尿水用粪瓢装上，淋了过来。

一时间，教室里炸开了锅，有同学帮着国兵想打那孩子，但那孩子在另一个屋子里，想打着也难。加上同学除了拳头，没有武器。而那孩子在家里，火钳、镰刀、木棍……齐上阵，搞得教室里没了安静。

老师威严地用擦黑板的刷子敲打着桌子，同学们也不顾及老师，继续与那孩子搏斗。老师见同学们越来越放肆，凶狠地点着这些同学的名字。

同学们这才灰溜溜回到座位上，当然，也不能幸免罚站打手板的惩罚了。多多看着被惩罚的同学，又看了看老师，然后事不关己地看自己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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