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说唐诗

张祜《集灵台二首》（其二）

 

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

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

 

话说，由于元稹在皇帝那儿进了一句谗言，张祜仕途无望，就做了孟浩然第二。清人潘德舆的《养一斋诗话》，为张祜鸣了一大段不平：吾独惜以承吉之才，能为“晴空一鸟渡，万里秋江碧”“河流出郭静，山色对楼寒”“海明先见日，江白迥闻风”“此盘山入海，河绕国连天”“仰砌池光动，登楼海气来”“风帆彭蠡疾，云水洞庭宽”“人行中路月生海，鹤语上方星满天”“潮落夜江斜月里，两三星火是瓜洲”诸句，可以直跨元、白之上，而竟为微之所短，又为乐天所遗也。

举了一大堆张祜的诗句，但是没提他最著名的《宫词》，也没提他任何宫体诗。

张祜本就是在元和、长庆年间，凭着作宫体诗得名的。不过得名归得名，得的却未必是好名。宫体诗，净瞄着宫闱之事说唱，不仅是跟艳俗脱不开干系，而且一不小心就犯了政治错误，能不被当成是贼寇盗匪一类就不错了，能混个“毁誉参半”就算相当成功了。

张祜这些毁誉参半的宫体诗，基本都是围绕唐玄宗和杨贵妃的事来说。这首《集灵台》写尽杨贵妃的妹妹虢国夫人的骄纵之态。贵妃之妹也“承主恩”，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吧？但是虢国夫人却堂而皇之骑马进宫，大有炫耀之意。而且她自恃天生丽质，竟不施粉黛，大有压贵妃一头之势。这杨家姐妹，够明皇喝一壶的了。

这首诗还被编入杜甫的诗集中。但我觉得，诗圣不可能写这样明着讽刺当朝的诗。这不作死吗？即使是“死谏”，也不能拿着宫闱之事来说，去作这种没名堂的死。

隔了好多年以后，说开元天宝宫中事的诗才“解禁”了。到了元稹白居易那会儿，写这种诗甚至成了潮流。所以，这首诗应该是张祜的诗。

还是《养一斋诗话》，在评价这首诗时，认为这种指名道姓的讽刺诗是唐人的“恶习”。潘德舆说：“刺讥诗贵含蓄，论异代事犹当如此。臣子于其本朝，直可绝口不作诗耳。”

唐朝往前走了一小步，又走了一小步。到了清朝，却逃命似地奔回了老家。

来源：深圳商报 万象  2018年02月0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