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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付铁道部大院回忆录38-双百喜报


我是一个爱学习的好孩纸!从上小学一年级起,我在学习上就特别的用功,上课专心听老师讲课,积极回答问题,放学后认真写作业,不但要写的正确,还要写得特别工整,比如说写生字,不但要写的对,还得间架结构美观,字体大小一致,在田字格的位置一致,老师打开咱的作业本一看,嘿,不仅完全正确,而且整整齐齐,不给个“优”字都觉得不好意思。

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当时能够如此刻苦学习的动力是什么呢,我也说不大清楚,内心里就觉得作为一个学生,就必须得刻苦学习,不然对不起父母、对不起老师、对不起祖国。那时候坐在课堂上,耳边总是有一个声音在督促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对了,这好像是毛爷爷谆谆教导的!这是高大上的大道理。不过,我心里还有自己的小道理,那就是要和姐姐比高低。

我和我姐姐都在铁五小读书,她比我大三岁,在铁五小是个出了名的好学生,是少先队的三道杠,她学习特别好,每次考试都是得“双百”。在铁五小,期末考试得双百的学生可以得到一张喜报,这是每一个学生梦寐以求的东西。那时候学校也穷,买不起正式印制的那种喜报,老师们就自己动手制作,先在蜡纸上刻出喜报的图样,用推油滚子的那种简陋油印机印在普通的白纸上,然后老师们用毛笔一点点地涂上颜色,“喜报”两个字是大大的、鲜红的,下面是五颜六色的花朵和绿色的叶子,有时候画的是彩带或是金灿灿的向日葵,老师们画的非常仔细,非常漂亮,和商店里卖的那种喜报一模一样,不,应该说比商店里卖的更漂亮,因为那是老师们一笔一笔手绘的啊!现在回想起来,老师们也真是辛苦,全校有那么多考双百的学生,都要一张一张地画喜报,也是一件很费时费力的事情呢。我姐每次考试都是双百,都能得到喜报,爸妈对孩子的喜报非常重视,当做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姐姐拿回来的喜报会被贴在我家最显眼的墙上,爸妈会经常专注地看,就像是在欣赏一幅幅名画,脸上挂着骄傲的笑容。每次家里有人来串门儿,这也是必须有的话题:

“哎呀,这么多喜报!都是你闺女得的?真好啊!”

我妈会谦虚地说:“嗨,就知道傻学。”嘴上说着客气话,其实是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我那时还是个学龄前儿童,但我心里已经立下誓言:“等我上学了,也一定得双百,当三好学生,得喜报,要比姐姐得的喜报还多!”

决心好下,但做起来可没那么容易。全校那么多学生都想当三好生,你必须特别的出类拔萃才行。

当时所说的“三好”是指“德智体”三个方面都要优秀,那时候的孩子思想上都非常单纯,加上强化的政治教育和封闭的信息,在“德”的方面大家都是合格的。体育方面也都没问题,别看那时候吃的不够好,但我们这些孩子不挑食,粗粮细粮有啥吃啥,营养均衡,平日里跑跑跳跳的,身体都不错。所以说,在德智体三个方面中,关键是学习必须要好,只有在这个方面可以比出个高低来。

我虽然学习很努力,但在班里争先进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六十年代初,整个社会都处在一种积极向上的风气中,工农兵学商,都在争上游,每位同学在学习上都非常努力,他们的身后也都有父母渴望的眼睛在盯着。所以我必须努力努力再努力才有希望,正如当年那首歌谣里说的:“毛主席教导记心头,鼓足干劲争上游,有了成绩莫骄傲,还有先进在前头。”

我记得当时我们三班有几位同学在学习方面都很棒,如杨格、米青、曹毓琦、张薇、张炎等,都是非常用功的好学生。不但我在跟他们竞赛,连我妈妈都在关心我这些小伙伴的情况,每次考试或者测验后,妈妈不仅关心我的成绩,也会顺口问一句:“杨格得多少分?米青得多少分?”在这种力争上游的氛围下,真是一点也不敢松懈。

学习如此紧张,但我总是兴致勃勃的,从来也没有产生过现在一些孩子心里的那种学习厌烦感,回想起来,我真的就是一个学习的虫!上学读书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啊!每次新学年发了新书,我都会爱不释手地看,看不懂也往下看,我喜欢闻那种淡淡的油墨味道,喜欢看那些陌生的文字,心里说:等着吧,我很快就能认识你们。我还记得小学一年级学会的头一批汉字是:日月水火山石田土。课本上有插图,告诉我们这些字如何从图画演变成文字。“日”字画的是一个圆圆的太阳,中间有一个小点,那是太阳黑子,慢慢演变成现在的样子。“月”字画的是一个弯弯的月牙,“山”字那三竖原本画的是三座山,“田”字画的是一方方的水田,“土”字下边的一横是土地,上边的十字原来是一株长了两片嫩芽的幼苗,多么有意思啊!

课本里还有司马光砸缸、孔融让梨等等有趣的故事,尽管现在有人对这些故事提出异议,但从我来说,当时受到的确实都是正面的教育。

那时候我脑子特别好使,有些课文老师要求背诵,我会一遍一遍地认真背,背得滚瓜烂熟,还让妈妈拿着书考我,就盼着在课堂上能够被老师叫起来,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背一遍,如果老师没有叫我站起来背课文,我心里就特别失望。

五十年过去了,我居然还能背诵很多小学的课文,如这篇我非常喜欢的《卖菜》:

卖菜!卖菜!

卖的什么菜?

韭菜。

韭菜老。

有辣椒。

辣椒辣。

有黄瓜。

黄瓜一头苦。

买点马铃薯。

昨天买的没吃完。

那你买点葱和蒜。

光买葱蒜怎么吃?

再来二斤西红柿。

西红柿,人人爱,又做汤,又做菜,

今天吃完明天再来买。

呵呵,简直就是一个蔬菜广告,而且一定是种西红柿的人写的。我们从这篇课文里不但学会了很多关于蔬菜的生字,还了解了很多关于蔬菜的常识,真是一篇好课文。

一个人得一次双百并不难,难的是每次考试都要得双百,而且得了双百后不骄不躁继续努力,这才是最难最难的呵。在我取得“连续两年次次得双百”的优异成绩后,我有点骄傲了,小尾巴微微翘了一下,很快就造成了严重的后果。

记得那是我小学三年级的期中考试,我觉得自己答卷没有问题,没有检查就匆匆交了卷,心里觉得再拿个双百是板上钉钉的事。

放假前学校召开家长会,每次我妈妈参加家长会回来都是兴高采烈的,闺女儿子都是好学生,每次都是得双百分,都有喜报,她会先到姐姐的班级参会,然后再到我的班级参会,拿两张喜报,受两次表扬,做母亲的能不自豪和高兴吗?

但这一次出意外了,那天开家长会的时候,我和几个同学在学校大门外边等家长出来。好容易等到散会了,学生家长们陆陆续续地走出来,但迟迟没有见到妈妈的身影。这有点不大正常,因为按常规,家长会结束后,“好学生”的家长直接退场回家,“差学生”的家长会被老师留下来单独谈话,说一说孩子存在什么问题,请家长配合一起做工作。因为我和姐姐都是好学生,所以每次一散会,妈妈就会走出来,而这一次妈妈至少晚出来半个小时。我心里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妈妈终于出来了,我赶紧迎了上去,叫了声“妈”,妈只嗯了一声,没再说话,沉着脸一个人往前走,我赶紧跟了上去,问:“妈,怎么了?”

我妈很不高兴地说:“老师跟我谈话了,说你退步了。上课不认真听讲,作业也没以前工整,特别是,你这次考试没得双百,算数被扣了一分。”

啊?没有得双百啊?我有点懵了。考试题我都会做的啊,只是交卷子之前没有再检查一次,疏忽了。正如《南征北战》里那句经典的台词:“我们以往的失败就在于轻敌呦!”我心里很难过,妈妈为我们能好好学习,含辛茹苦地细心照顾我们,作为孩子,能够回报她的只有良好的学习成绩。可惜,这次我没有,我感到特别惭愧。暗下决心,开学后一定加倍努力地学习,再次拿到双百喜报,让妈妈高兴。

但是,我的这个愿望无法实现了,史无前例的“文革”开始了,学校“停课闹革命”了,再没有考试,再没有双百,我也再没有机会拿回那张喜报了,留下的只有对妈妈的愧疚和遗憾。

好多年后我参了军,经过艰苦努力,在到部队的第六年,我荣立了三等功,得到了一枚立功勋章和一张立功喜报。要知道,在部队评一个三等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很多战友表现非常优秀、甚至工伤致残都没有得到那枚三等功勋章和大红的立功喜报,我终于得到了,心里非常高兴,这不仅证明了我在部队是一个好战士,也弥补了我上小学时因为没有得到喜报带给妈妈的失望。我立刻把那张立功喜报寄回了家里,爸爸妈妈看到后特别高兴,立刻装到镜框里挂在了墙上。那是文革后期,老爸这个高级工程师属于“臭老九”,早就“靠边站”了,在政治上抬不起头来,我的那张来自中国人民解放军的立功喜报,对父母来说是非常珍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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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颀,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金融文学》杂志副主编。主要作品:长篇小说《影子行长》、《父与子的战争》,长篇报告文学《金融大潮冲浪人》、《舞动的K线图》、《重塑的丰碑》,中篇小说《我爸是行长》、短篇小说《贷款》、《假币》、《收债日记》、《一根筋》、《邻居》等。2012年被中国作家协会、中国文联、全国总工会、文化部等四部委评为“全国优秀文艺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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