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G评级机构面对伦理考核：金融界的正义天秤 or 恶魔庇护所？
促进多元化、可持续发展的大业还未完成，自己却陷入了垄断、洗绿的泥潭？
在上周的一场威斯敏斯特论坛上，英国财政部绿色金融部门负责人Adam Lyons表示当前的ESG评级毫无章法可循，成为了金融市场上的一个大问题（serious problem）。“现在ESG评分成了投资决策中的重要一环，但是ESG评分处在完全不受控、无管理的状态。”Lyons说。他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很多公司出具的ESG证明很有可能是用来“洗绿”、做公关宣传的。Lyons表示，今年，财政部将和英国金融行为监管局（FCA）一起深入了解相关因素，再决定要不要对ESG评级进行监管。英国是较早响应联合国ESG理念、实践ESG投资的国家之一。2019年在《气候变化法案》中确定了净零排放（Net Zero）的法定目标：到2050年将温室气体净排放减少到零。中国的相关研究机构对英国的ESG经验比较认可。社会投资价值联盟称英国为“欧洲发达的ESG投资市场”，认为其相关法规体系搭建相对完善。在这个“ESG体系完善”的经济体中，ESG评级为什么成了大问题？ESG评级是英国自己的困境吗？他们又准备如何解决呢？
2004年，联合国全球契约组织建议把ESG理念纳入金融分析、资产管理、证券交易等商业体系，构建更有韧性的投资市场。ESG概念进入商界视野。
2005年，英国响应了联合国的建议，先在养老基金的条例中纳入了对环境、社会、道德层面的考量，2006年又修订了《公司法（The Companies Act 2006）》，要求董事兼顾利益相关方的权益，在关注经济收益的同时关注企业对社会、环境产生的影响。这些条例都有ESG的影子，但重点都在于提高企业管理层和金融行业的ESG意识，并不能干预他们的行为。2010年，英国财务报告委员会（Financial Reporting Council）发布了《尽职管理守则（The UK Stewardship Code）》，要求投资机构参与被投公司的ESG事项。2014年又出台了《投资中介机构的受托责任（Fiduciary Duty of Investment Intermediaries）》，明确表示受托者的责任之一就是考量企业的ESG表现。资方在监管要求等作用下越来越看重企业的ESG表现，企业也需要学会如何像披露财报一样，披露自己的ESG报告。2016年起，伦敦证券交易所开始发布《ESG报告指南（ESG Reporting Guide）》，帮助经济实体规范自己的ESG信息披露。英国ESG政策法规一览
图源 | 社投盟研究院
随着净零排放承诺的提出，英国开始把环保、节能减排渗透到社会的各个方面，包括商业领域。据路透社报道，今年4月，英国和全球工作组一起，命令超过1300家公司进行了与气候相关的公司信息披露（CRFD），是“第一个强制这么多公司披露气候相关资料的主要经济体”。大到资产管理集团，小到个人都意识到，“环保”很有可能成为接下来英国金融市场的主旋律。ESG因为“E”，在一级市场和二级市场都备受关注。不过相关数据多而复杂，难以解读，ESG评级就成了大众眼里判断企业在环境方面表现好坏的一个直接方法。对于评级的便利性，评级机构S&P的ESG部门主席Richard Mattison表示认同：“ESG评级能把一堆复杂的数据整合成一个简单的衡量单位，十分方便。”但是这个评级衡量的，真的是企业在环境、社会上的贡献吗？特斯拉CEO埃隆·马斯克5月初发推文称ESG评级是“魔鬼的化身”，特斯拉在年报里说，ESG评级的本质是服务于金钱，用来衡量风险或者回报的美元价值，并不关心企业在做的事情本身对地球、对社会好不好。2021年12月，BloombergUK发表长文指责MSCI，目前最知名的ESG评级机构之一，称其“根本没想去衡量一家企业能给世界带来怎样的影响”。文章拿麦当劳举例，称麦当劳四年里温室气体排放量增加了7%，2019年产生的温室气体“赶上了匈牙利或者葡萄牙一个国家一年的排放量”，但MSCI还是给麦当劳的评分升了级。对于这种指责，MSCI的ESG与气候研究负责人Linda-Eling Lee说，他们根本没理解ESG评级是干什么用的。MSCI在官网上写着，他们的ESG评分旨在帮助机构投资者了解企业的财务风险，更好地配置资产，在他们自己的时间范围内实现投资回报最大化。另一家评级机构Sustainalytics也把ESG评级聚焦在了“规避风险”上，在官网声明，ESG评级反映的是一个公司在环境、社会、治理层面所面临的风险，以及这家公司能否很好地应对这些风险。杰富瑞投资银行的ESG负责人也做出过类似的评论，并且补充道：“我也不想这么说，但是在资本市场里，ESG不是用来让世界变得更美好的。”可见，目前被大多数公司承认的ESG评级机构更强调规避风险，比起社会责任，评分的金融属性更强。不过美国专栏作家Joel Makower称，在投资行业内，大家还是认可这一点的。投资机构对被投企业进行背景调查时，会结合实地考察、媒体报道等多个角度，但通常对ESG评级“十分尊重”。在这种被行业认可的情况下，另一个问题就出现了：评级机构的公平性、透明性。Joel Makower在进行匿名采访调研时，有一名评级机构内的工作人员表示，评级机构会给自己评级的企业提供咨询服务，这很有可能会影响ESG评级的公平性。欧盟也提出了这方面的担忧。今年年初，欧洲证券和市场管理局（ESMA）连续发文，呼吁欧盟委员会用法律来规范ESG评级机构。ESMA提出的担忧和英国财政部类似，一是当前ESG评级系统过于分散，不同机构评出来的结果可能完全不同。二是认为ESG评级机构的市场已经出现了寡头垄断现象。ESMA称，如果没有具有法律约束力的规则，可持续融资很有可能无法做出高质量的、正确的评估，进而导致资本分配不当、销售虚假产品和“洗绿”的风险。其实这些推测已经陆续被验证了。英国市场竞争与管理机构曾发布一项调查：在2020年企业发布的与环境相关的信息中，有40%的信息都被认为是“有误导意味的”，比如：语言指代模糊不清；使用eco、sustainable等词但不做具体解释；使用的相关标签未经过认证组织的认证；故意隐藏产品污染等级等有可能暴露自身问题的信息。在资本这一侧，有许多基金把ESG当成了流量密码。英国DIY投资平台Interactive Investor的投资专家Kyle Caldwell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提到，过去几年里，ESG基金领域有大量新推出的基金，实际上只是对现有基金的修改，“改名换姓”是为了洗绿自己，拥抱风口。针对这些问题，不止英国，欧盟和国际组织都开始考虑对ESG领域投入更多监管。去年，国际证监会组织（IOSCO）建议国家监察机构“考虑对ESG评级进行监管”。今年四月起，欧盟开始公开征集意见，判断ESG评级对欧盟的意义，商讨是否把ESG评级纳入信用评级体系。4月4日-6月6日，民众可以登录欧盟委员会网站填写问卷。网址：https://ec.europa.eu/info/consultations/finance-2022-esg-ratings_en这种监管会执行到什么尺度，暂无定论，但各方都希望留有余地，保护市场的多样性和创新性。ESMA建议欧盟制定监管要求时考虑到大小供应商的竞争状况，适当放宽对小型供应商的监管。Lyons强调英国的监管不会侧重于“约束”，而是专注于减少相关方之间的利益冲突，增强评级行为的透明性。ESG的出现，本来也是为了减少信息不对称，减少垄断等不公平现象的发生。当一个由善而生的市场开始出现不善良、不公平的交易，资本和个人都要反思，是不是还没摆脱对金钱和投机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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