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课手记20：一“粒”孤独——《湖心亭看雪》中的一字乾坤

一“粒”孤独

——《湖心亭看雪》中的一字乾坤

胡腾华

张岱的《湖心亭看雪》历来受人称道，有说有“其一种空灵晶映之气”的，有说“旷达与痴情共同酿成了纯美的意境”的，有说“写尽湖山雪景的洁净、迷蒙”的……众说纷纭，他们分别从气脉、意境、感触等方面阐述，但却道不尽此文的美妙。

弱水三千，只饮一瓢。最让我触动的不是张岱隐含在文中的淡淡愁思和孤芳自赏的痴情痴情，作为文字爱好者，我更愿意探寻他用词用语的精妙。其中特写镜头“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如梦如画，让人不由震惊坐直。前面几个量词还相对好解读，是按照从大到小的顺序安排，亦可见其用心，“痕”如看见水墨山水的笔痕，“点”如看见书法的点染功夫，“芥”如暗中生长的草芥子，其自带生命力。让人难以读懂的是这个“粒”字。

“粒”字何解？我们可以试着从以下两个角度进入。

一是探寻语境。文化语境和情境语境不必在此探讨，单就从文本语境入手。此文设定的环境是十二月的西湖，大雪已下三日。不知道张岱晚上游西湖的时候是否还有雪花飘落，不管有没有吧，读这个“粒”字你能联想到什么？如果你身处雪景之中，自然而然会想到雪粒。这样你就打通了文本语境和作者用词之间的联结。原来用这个“粒”字就足以表达出张岱深处浩渺天云山水之中的那种漂泊无依的深层次的孤独感，自身如一粒飘荡在空中的雪花，飘飘何所似，没有出发点，也没有目的地。

二是从字义本身着力。这个“粒”字本身包含着什么意识呢？为了分别清楚，我们可以引入几个同义词来比较。能够表达“小”的意思的量词还可以找到诸如“丸”“枚”“颗”等。如果用“丸”字势必让人想到某一种药，与文中的意境相距太远，不可用。如果用“枚”，又让人想到铜钱，一下子就破坏了清高脱俗的氛围，更不妥。如果用“颗”怎样？好像也并无不当，但细想来，“颗”字更带有一种可爱、可贵之感，何以体现孤独之情呢？反观这个“粒”字，字意里包含着一种彼此隔绝和孤立的感觉，一粒一粒，它们是没有联系的孤立的个体，尽管同处一船却形同路人，心灵隔膜。张岱甚至不知道同一条船上的人到底是两个还是三个！这样想来，用“粒”就有了更加深入骨髓的孤独感了。

我不知道鲁迅是否从张岱的这个“粒”字中得到了启示，他在《雪》中有这样的句子“朔方的雪花在纷飞之后，却永远如粉，如沙，他们决不粘连”，你读到“绝不粘连”是否有心头一震的感觉，孤立的、孤独的、孤傲的、孤绝的那个形象是否已出现在你的脑中了？

优秀的写作者对待文字不是随意地倾泻而是用心灵的筛子筛过多遍的，留下了的是吹尽狂沙的那些金子，即使掉在尘埃里也闪闪发光。我们要做的只是拂去尘埃，让金子显出它的本色。

文字里自有乾坤，请擦亮眼睛并运用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