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创作作品之小小说
创有所得
蜜蜂
钟宁
在我们村儿,有几个特讨厌的男孩子。
不,确切地来说,是我讨厌他们。
每年春天,油菜花开得特旺,黄灿灿的一片。
尽管我不怎么在乎这个季节,我还是贪恋油菜花的香味。
这时,就会有许多许多和我品味相似、被花香引诱来的蜜蜂前来采蜜。它们在花丛中起舞,和蝴蝶也没什么区别。
“啧,嗡嗡叫的,烦死人了!”
那几个调皮鬼时常偷偷摸摸地,拿着电蚊拍……
“嗞啦”,好几只蜜蜂落到了地上。
然后他们撒丫子,就跑到附近的树下,躲起来。几双乌溜溜的眼睛还在往这边瞟。
见状,我搬出了家中的嗽叭,藏在身后。
“喂,蜜蜂是益虫,不许乱杀!”
“嘿,我们就杀,怎么着你了!”
“哼哼。”
我拿出身后的嗽叭。
“再不听话我就喊大人来了!”
他们跑了。
我蹲下来看地上的蜜蜂。
一只一只,都痛苦地蜷缩着身子。
我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它们再不动弹。
再次站起身时,脚麻了。但想着蜜蜂,我直直地向前走去。
从那以后,那帮男生看见我都会说:“嗨,你个逼!”
我也不恼。
老师说过,蜜蜂的英文是bee——就当他们在叫我蜜蜂好了——勤劳无私、勇敢坚强的我!
这是精神胜利法,面对语言暴力最好的解决方法。
而且,我也没做错什么嘛……
春天还没过去,我三番五次地看见他们又在玩杀蜜蜂的“游戏”。
更讨厌春天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小孩子恶作剧般,我偷溜着跑去他们家,趁没人,把蜂蜜都偷走了——真正的用意,怕是无人知晓。就是个玩笑嘛。
切,杀蜜蜂的人不配喝蜂蜜。
设几小时,他们几家就找上门来了。
“妈妈,肯定就是她偷的蜂蜜!"
“哦?证据呢?”我打了个哈欠,极不耐烦。
“你……诶,不就是我们杀了几只蜜蜂嘛,你就……”
“我可没偷,不过你们倒是承认了啊~”
我伸个懒腰,转身回屋了。
“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蜜蜂,该扎人了。
可蜜蜂的刺上常有倒钩,扎人后难以拔出,强行飞走时会拽出内脏,自己都活不了多久。
就像……村头有监控。
没一阵子,几家子又找上门来了。
“小柠啊,我们家买蜂蜜也不容易,家里老人有低血糖,你就……”
“小骗子,偷东西还敢撒谎,还不把蜂蜜还回来!”
懂礼的家长和无礼的倒先吵得风生水起了,没一点儿我的事儿。
不过,听了方才求情的话,我有一些心悸。
“蜂蜜我还,还请你们家孩子长点儿记性。”
有人道谢道歉,有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就当我人小鬼大吧——也不是啥不堪入耳的话。
当一个人的眼睛有了焦点,看周围的其他事物都会含混不清。
我目送他们远去,回屋又泡了一杯蜂蜜水。
自那天起,我没再理会他们。
还击,没用。
直到暑假,一个女孩子出现在我的视野中。
听村口的人说,是城里读书回来的。
城里来的女孩,会不会比较懂事些,礼貌些呢?
我又摇摇头——现在还不能妄下定论。
但我又看到了那几个讨厌鬼。
他们拽住那个女孩子——是拉拢。
“诶,跟你说,不要和我们村的那个女孩玩,她可古怪了,居然因为几只蜜蜂去偷我们家的蜂蜜,我看,她就是为偷找借口呢!”
“啊?这样吗……我看我还是……”
“就是她!看,还藏树上偷听呢!”
被发现了啊……
我轻咳一声,跳下树。
“先说好,我可没有偷听的癖好,但你们也太过分了!”
“看她那个逼样,我们走!”
他们拉住那个女孩的胳膊,就要转身。
“等等!小妹妹,你真要和他们走吗?”
“我……我们,还不熟……”
她可能被吓着了。
我叹了口气,也转身走了。
第二天清晨,窗框里的云并不很白,在天边漫游着。
我听到一阵敲门声缓慢,清脆。
我推开门,低头一看,有什么东西靠在门边。
捡起一看,是个框,里边装的是,标本?!
隔着玻璃,我抚摸着那只栩栩之蜂。
突然,旁边蹿出了个黑影。
摇荡的麻花辫擦过我的鼻尖。
“嗨,你好~这个标本是我在蓝鲸市买到的,想当作礼物送给新朋友!听那帮男孩说,你喜欢蜜蜂,对不?送给你了,我们做朋友吧!”
“哦?你不怕我性格古怪,去偷你家蜂蜜吗?”
“哈哈哈怎么会!还有,标本是刚死自然死亡的蜜蜂做的,你就放心收下吧!”
“好~”
我始终记得,那天清晨的阳光雨露。
我们闻着花香,结伴而行。
我把之前的一切,包括心里的想法,都对她说。
她说我很美好,如果她是蜂王,定会嘉奖我。
我们笑作一团。
然后路过的讨厌鬼就会说:“啧啧,这两个逼!”
我扮了个鬼脸,然后和女孩对视一眼。
哈哈,你是bee,我也是bee!
舞蝶交叠着纷飞,洒下扬扬鳞粉,携来爱与甜蜜,赢得人们的惊呼。
工蜂只能日夜叹息,夕阳是最好的流光,刻下岁月的留影。然而它们使人群躁动不安。
即使它们从不将尾尖示人。
即使它们忍痛收刺入腹。
即使一窝蜂群也不会互相扎到。
又怎主动,又怎伤生?
过年时,我又遇到那几个讨厌鬼。
他们居然往井盖上扔烟花!
真是的,怎么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
果真,井盖腾空了!
他们僵在了那里。
他们的轮廓愈发模糊了,被框上黑白的边。
我脑子一热,冲上前去,推开了他们。
等我醒来,消毒水味儿扑面而来。
我看向已经麻木的……
我的右手!
我自怜着,自怜的心此时又显得渺小无比。
我就捏起自己的脸,笑了笑。
起床活动,女孩来看我了。
她手里有只蜜蜂,透明的纳翅膀向上翻折。
“路上捡的……小柠,你看,它还在顽强地动呢!”
我一把拍掉蜜蜂,踩死了它。
“你……”
“没了翅膀,就会被蜂群排斥……现在结束它,最好不过了。”
“我知道,你想当作家……你看,这是那几个男孩送你的油画,是用蜂蜡画的蜜蜂。”
我笑了笑,晃晃左臂。
“看,我还有一只翅膀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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