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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侃红楼人物

 闲侃红楼人物——石头呆子

石头呆子,肯定不姓石。叫什么名子,谁也不知道。可是既然被人们当成“呆子,那么必然是呆头呆脑,或者是极不合时宜,不随潮流的顽固分子,人们叫他石头,绰号呆子,恐怕是个又顽又硬的那类人。

这种人,自己痴顽固执,那是他的个性,也是他的处世方式,并没有去招惹别人,没有干扰影响他人,应当是一个自过自活,与人无争的人,其他人无暇顾及他,不会对他感兴趣的。

可是偏偏有人注意到他,其原因就是因为他手中有豪贵们喜欢的东西,这个人便是位居荣国公官位、一等将军之职的贾赦,而东西便是古扇。

“今年春天,老爷不知在那个地方看见几把旧扇子,回家来,看家里所有收着的这些好扇子,都不中用了,立刻叫人各处搜求。”(第四十八回)也许贾赦是一个喜欢古董,爱好收藏的贵族,更有可能的是贾赦在附庸风雅的外貌之下,明目张胆的占有别人的财产。事实上,贾赦与贾雨村官官相护,公开勾结,公然利用法律机器和国家权力,为非作歹,把石头呆子抓起来,制造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将石头呆子打入窂中,变卖他的家产,强行没收他手中拼命保护收藏的二十把旧扇子,转送给了贾赦,公然犯下令人发指的卑鄙罪行。

一切起因都在于贾赦的爱好和炫耀心里,他看中的东西,便要占有,为此可以不择手段,不惜伤天害理。如同他要强占母亲丫环鸳鸯一样,贾赦本已妻妾成群,老有邢夫人,少的有自己门下几乎所有的丫环,还不满足,又看中鸳鸯,并以为只要自己要的没有搞不到手的。物是这样,女人也同样如此。结果鸳鸯拼死反抗,加上贾母感到儿子挑衅羞臊了她的面子和权威,总背后算计他,相当恼怒,再说贾母也不愿放弃自己的所有权,才迫使贾赦放下强娶鸳鸯的欲望。不过他依然发狠谩骂道:“我要他不来,以后谁敢收他……凭他嫁到了谁家,也难出我的手心;除非他死了,或是终身不嫁男人。”(第四十六回)事后,他不再向贾母请安,还余愤难平,为表示他对贾母的不满和决然占有的决心,贾赦还是花“五百两银子,买了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来,名唤嫣红,收在屋里。”暂时平息了一下矛盾冲突。

这次贾赦也是为了同样目的和占有欲,只不过是换成了几把古旧扇子,贾赦淫威大发,不达目的誓不休,气势汹汹,霸气冲天,谁也逃不过他的“手心”。只是这次的侵犯对象不是一个女性丫环,而是拥有古扇的主人:石头呆子。

贾赦要霸占丫环鸳鸯,因为鸳鸯有贾母这柄保护伞,而一时无法得逞。贾赦要霸占二十把好古扇,石头呆子却没有任何靠山,只得任由权贵官府诬陷作践,身陷囚笼。

他先让儿子贾琏千方百计为他侦探收集信息找到了古扇主人石呆子。随后又催贾琏尽一切办法,亲自去验看了古扇的真伪。再随后就逼儿子以金钱利诱,出高价索取。这些办法用尽无效后,贾赦还是得不到扇子,就天天谩骂贾琏没能耐,没本事,这么点事都搞不成。闹得家中天天不得安宁。贾赦贾琏父子二人在这么一个顽固呆痴的破落子弟面前,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呆子”,会是怎样的个性?为什么曹雪芹在小说中那么同情他?并在话言中极为推崇赞扬这种人和这种人的骨气。

从平儿向薛宝钗叙述的话中,人们知道了这石呆子的某些家庭背景,“谁知就有个不知死的冤家,混号叫做石头呆子,穷的连饭也没的吃,偏偏他家就有二十把古扇子,死也不肯拿出大门来。”(第四十八回)

显然,可以收藏二十把古扇的人,应当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这些古旧扇子,“全是湘妃、棕竹、 麋鹿、玉竹的,皆是古人写画真迹。”可见这些古扇非但材料珍贵,而且扇面都是历代名人的字迹和绘画,从艺术和文物的价值来讲是相当昂贵的。更重要的是,石头呆子已经穷的连饭都没有吃的,却仍不出卖手中价值连城的宝扇,那么极大可能这些古旧宝扇与他的家庭,他的身世,特别是他的感情世界,一定有着无法割舍,难以分开的东西。

古代扇子,常常是文人交往,男女感情传递中的重要介体,尤其是当上面留有画意和墨字时,这种情感的交融,精神的内涵往往更大于物品本身的价值。很明确的石头呆子手中的扇子,正是后一种情况。非但穷的没饭吃,不出卖;就是当威胁和恐吓降临,大难临头,他仍然坚持不出卖,不转让,高声宣称“要扇子先要我的命!”这就早已不是换口饭吃,挣点钱花的那种程度,也不是为收藏而收藏的地步,而是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去呵护的境界。

石头呆子,开始不愿向外展示他的私人收藏。后来碍于许多人的情面,特别是与自己相知相识的朋友的劝情,才勉强同意在自己家中接见贾琏,却死也不肯把扇子拿出大门。当他听说贾琏意欲先拿扇子后给钱购买古扇时,立即断然回绝。贾琏不断抬高价格,打算用高价促使石头呆子放弃,以为他是故意不卖,是为了可以多弄点钱。这时贾琏已经退让到“要多少银子给他多少……已经许他五百银子,先兑银子,后拿扇子”的地步,站在贾赦贾琏的的立场来看,这是天大的慈悲,前无先例的恩惠了。可是他们完全不了解石头呆子,也根本不懂得石头呆子的内心情感,他们仅仅是从地位、钱财以及价格去衡量眼前这个落拓潦倒的小知识分子。

他们全然不明白这个贫困穷苦的呆子,为何死守着这么稀罕珍贵的东西,而挨饿受冻;为何从不拿出大门外让别人看。这些权贵老爷是不会理解的,他们绝对不会去关心一个没落困顿的人是如何想的,有什么悲伤的往昔。这些惟有石头呆子自己在心中保存和铭记,也许这古扇有他父母的慈爱,也可能有他缠绵幸福的情感纠葛,还可能有他过去凄惨家境的怀念。总之,石头呆子把这些古扇视为生命,任何金钱银子也不可能与之交换。面对金钱诱惑他是如此,得知权贵强势的压迫,他仍然坚守自己的人格尊严。“一千两银子一把,我也不卖!”“要扇子先要我的命!”何等的气概和勇气,多么深的情感和灵魂力量。毫不夸张的讲,石头呆子是铮铮铁骨,朗朗情怀。平儿讲他是“不知死的冤家”,的确,一点也不错。连死都不惧的人,怎么怕贾赦、贾雨村这种豪权劣绅。

当然,石头呆子不可能抵抗得过位高权重的贾府势力,更无法与官府抗衡。力量的悬殊,官民之差异,注定了石头呆子的命运。石头呆子的悲剧是无法避免的。后来他被贾雨村与贾赦串通所制造的冤案迫害。“谁知那雨村没天理的听见了,便设了法子,讹他拖欠官银,拿他到了衙门里去,说:‘所欠官银,变买家产赔补。’把这扇子抄了来,做了官价送了来。那石呆子如今不知是死是活。”(第四十八回)事情的结果:石呆子的扇子被官僚盗夺走了,还背上“拖欠官银”的罪名,石呆子倾家荡产,关在牢房中,不知死活。而贾赦终于达到了横行霸道无所顾忌的目的,扇子到手了,却无端坑害了一个善良的百姓。无情的残害了一个无辜人的生命。

曹雪芹用犀利的笔刀,剖析了这个封建王朝官僚机构的无耻和罪恶。用全部心血讴歌石呆子这种落魄不落志,败家不败气节的人。在不少情节中,他把晴雯、柳湘莲、尤三姐、小红、龄官等都归于这一类有志气,有个性,有气节的人中,而曹雪芹本人也何尝不是石头呆子这种人呢。

书中的贾宝玉源于顽石,言语行为不被世人赞许,常被讥讽为呆子、痴子。可是无论是官仕之禄,还是淫威之逼,或是神鬼之嚇,都无法改变他追求民主、自由的思想,不能更改他对平等、和谐的人情关系的向往。作者曹雪芹被抄家,贬为罪人,后打入平民穷人阶层后,仍坚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的为人原则,不正是书中石头呆子形象的艺术转化吗。

通过《红楼梦》对石头呆子的描写,人们似乎看到一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落魄书生,棱角分明的面孔上却呈现一副桀骜不驯的形象,眼光中透射出顽强不屈的冷光,他或许可能在肉体上被毁灭,但他的“石头”形象和不屈气节却让人无法从记忆中抹掉。                      2010.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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