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中人贩子和人价
　　梁发芾
　　《金瓶梅》是明朝著名的世情小说。小说虽然假托写的是宋朝的事，实际上再现了明朝的市井社会百态。
　　《金瓶梅》中有相当一批人贩子。在今天看来，这帮人贩子从事的其实是社会的中介服务工作，主要的项目是说媒，拉皮条，也顺便从事人口买卖。这也就可以理解，在古代人们为什么对于“三姑六婆”那么反感。
　　《金瓶梅》中的人贩子，一个是王婆。王婆是《金瓶梅》中最著名的媒婆，她本来开着一个茶馆，却善说风情。她敏锐地捕捉到西门庆对潘金莲的一片色心，积极地给西门庆出谋划策，并提供私通场所，成就了西门庆与潘金莲的一段奸情，并且介入潘金莲杀夫案中，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杀人犯。王婆从这件事中得到的好处，是西门庆答应给她一笔钱买棺材。潘金莲在通过王婆的巧妙安排，私会西门庆的时候，因为有求于王婆，对于王婆干娘不离口，等她成功进入西门大院做了第五房姨太太后，对于上门来的王婆态度不大恭敬，只是大剌剌地称作“老王”，让王婆心中颇为不满。后来西门庆死了，潘金莲与西门庆的女婿陈敬济私通，惹得当家大老婆吴月娘忍无可忍，就叫来王婆，让她领走潘金莲，卖掉。这时候，潘金莲与王婆之间的地位再次发生逆转。潘金莲已经是等待出售的奴隶，而王婆则是囤积居奇的卖主。潘金莲再次恭敬地称呼王婆为“干娘”。潘金莲这时候显然成为王婆的摇钱树，王婆准备借此赚一大笔钱。
　　实际上，这不是潘金莲第一次进入人肉市场。在《金瓶梅》的第一回，也就是潘金莲闪亮登场的时候，作者告诉我们，潘金莲在９岁的时候，父亲死了 ，她第一次被卖给一个大户人家王招宣府。那次的价格是多少，小说并未提及。在招宣府，潘金莲得到系统的艺术训练，并学会了一套狐媚妖道勾引男人的法宝。在潘金莲十五岁的时候，王招宣死了，潘金莲的母亲就又把潘金莲以三十两银子转卖于张大户家。在张大户家，因为张大户的老婆警惕性很高，潘金莲有可能被第三次卖掉，不过张大户最终还是给她嫁妆，倒贴钱把她嫁给武大，条件当然是张大户以后还可以继续对她行使主权。
　　所以，王婆领走潘金莲后，潘金莲是第三次进入人肉市场。王婆这次采用的办法，类似于今天的公开拍卖。潘金莲拥有远近知名的风骚名气，拥有一双傲人的让男人馋涎欲滴的三寸金莲，加上她虽然３２岁，仍然风韵不减的美丽，当然更包括她从小练就的艺术修养，这些使得潘金莲的身价相当不凡。一共出现了五名竞买者。一位，陈敬济，西门庆的女婿，因为与潘金莲通奸，被丈母娘赶出了西门庆家门，决意要从王婆手上赎回潘金莲，做长久的夫妻。他出价１００两银子。不过这个浪子家庭遭到朝廷抄家的变故，偷运出来的家财放在西门庆家也被西门庆霸占，所以他手上并无现钱。他只好交了定金，赶回老家，花言巧语，骗了老娘１００两银子紧赶着要去赎人（等他拿着银子赶到时潘金莲已经死了）。另一位，西门庆死后骤然崛起，已经成功继承西门庆做了千户提刑官，也继承了西门庆家不少奴仆婢女小老婆的张二官人，准备将潘金莲也一并收归卧内。不过他出价到８０两银子的时候，在潘金莲巨大的淫荡声名尤其她毒杀亲夫的传言面前，他动摇了，不再加价。还有一位做生意的何官人，本人并未出面，按王婆的说法，是也出价到７０两银子。还有一位买家，是潘金莲在西门庆家的婢女，也就是《金瓶梅》中的第三女主角“梅”，即庞春梅，这时候已经阴差阳错做了守备夫人，哭哭啼啼劝周守备无论什么价格，都要把先前的主人买回来，共享富贵；最后一位竞买者就是著名的武松，潘金莲曾经的小叔子，她也曾经十分心猿意马的冷面杀手武松。按照《金瓶梅》的故事，被流放外地的武松此时流放结束，返回故乡，听说曾经的嫂嫂被西门庆家扫地出门，便毅然加入竞买的队伍。武松的出现，让潘金莲和王婆认为是喜从天降。武松的出价是１０５两银子，是几个竞买者中价格最高的一位。王婆见钱眼开，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也不再等待回家筹钱的陈敬济；潘金莲本来对武松有意，更是欣然接受。王婆将２０两银子作为潘金莲的价钱还给吴月娘，自己留下８０两，大喜过望。武松领走潘金莲后当夜杀死了潘金莲，也一起杀死了王婆。不知当初西门庆答应的给王婆的棺材，这次是不是派上了用场。
　　《金瓶梅》中另一个著名的媒婆，薛嫂，也是常常奔走在西门庆门上的人贩子。《金瓶梅》中著名的第三个女主角庞春梅就是薛嫂当年１６两银子卖给西门庆家的。庞春梅后来成为潘金莲的婢女，主仆二人共同的特点是淫荡，但主仆二人关系非常好，情同母女。西门庆死后，潘金莲和庞春梅合起来与陈敬济私通，奸情败露后庞春梅更早一些就被吴月娘赶出西门家。当年是媒婆子薛嫂将春梅卖给西门家的，吴月娘要求薛嫂仍然以１６两银子原价将春梅领回。薛嫂以媒婆的三寸不烂之舌，成功地将价钱讲到１３两银子。薛嫂将春梅领出后迅速以５０两银子卖给周守备作添房夫人，后来晋身为守备夫人，甚是荣华富贵。
　　《金瓶梅》中的人贩子，还有一个叫做文嫂，另外一个叫做冯婆子，又叫冯妈妈。这个冯婆子是李瓶儿的仆人，给李瓶儿说过几次媒，她业余也从事人贩子的勾当。小说第２４回写到，老婆子在自家的屋子里看管着两个丫头，等待出售。“一个是北边人家房里使女，十三岁，只要五两银子；一个是汪序班家出来的家人媳妇，家人走了，主子把［髟狄］髻打了，领出来卖，要十两银子。”
　　在《金瓶梅》中，买卖妇女是非常常见的，妇女的价格实际上很低，潘金莲的标价飙升到１００两银子，是少见的高价。一般女孩子的价格，很少有超过１０两的。前面说到，冯婆子囤积的两个女孩子，一个要５两一个要１０两，这大概是当时小姑娘的普遍价格。西门庆娶潘金莲的时候，也用５两银子买一个小丫头，名叫小玉，伏侍月娘，又替金莲６两银子买了一个上灶丫头，名唤秋菊。西门庆生了儿子后，又通过薛嫂花６两银子买了一个奶妈。“这个奶妈原是小人家媳妇儿，年３０岁，新近丢了孩儿，不上一个月。男子汉当军，过不的，恐出征去无人养赡，只要６两银子卖他”。这个奶妈被西门庆叫做“如意儿”，后来也是西门庆淫乐的对象，当然也可能怀着做西门庆第若干房小老婆的梦想。西门庆死后，如意儿与家人来兴混一起，吴月娘无奈之下批准他们成为夫妻，免于再次被卖的命运，这是吴月娘令人起敬的善举。而做一手好菜却又最不懂风情的西门庆小老婆孙雪娥，后来被发迹了的春梅买去折磨，花的银子是８两。她被春梅折磨致死。
　　《金瓶梅》中，一个女孩子的价钱就是几两银子，很少超过１０两银子。那么，这个价格是贵是贱呢？下面这些数据可作对比参考。西门庆娶潘金莲时买了一张漆欢门描金床，价格１６两，后来他又给潘金莲买过一张６０两的床；西门庆包养妓女的价格，一月大概是３０两银子；西门庆嫖妓或玩弄女人，一次一两或二两银子；西门庆的结拜兄弟常时节买了一套“门面两间，二层，大小四间”的房子，只要35两银子；李瓶儿死后，装殓她的棺材价格是320两；西门庆当初派人到东京巴结蔡京的管家的时候，门吏刁难，只好拿出2两银子打点；西门庆死亡的时候，其家产共有87740两银子。由这些数字，可以看出当初一个被拐卖的妇女儿童是多么的廉价。